我最懷念的是外婆家那扇低矮的木門。
那種門是鄉下很常見的樣式，約摸半人高，說是門，倒不如說是欄，擋些貓貓狗狗偷溜進廳堂。小時候我總喜歡坐在門檻上，靠著木門，面前擺一溜兒小石像，玩得不亦樂乎。
到了多雨的季節，木門也總是潮溼的，那麼老的門了，一開一合總是嘎吱響，但倒也結實。我總是用指甲在木質鬆軟的地方嵌進去，那種細膩的觸覺，至今還記憶猶新。
外婆看見我對門的“虐待”，說我把門當玩具。我扒著門框，整個身子懸在上面，和門像老朋友一般熟絡，它真是我兒時的好玩伴。
那時的鄉下，民風也尚淳樸，雖不至於“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但也從沒聽誰家丟過一針一線。晚上有粗心的房主忘了關大門，便只有低矮的木門輕輕一攔，像一個真誠的孩童，讓人不敢侵犯。其實這只是身手矯健的人縱身一躍的高度，卻由於信任，築成了比鋼筋混凝土還結實的無形的門。
後來老屋拆了，木門也沒有了，那麼老的門，可能是劈開當柴燒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筋鐵骨的防盜門。
剛裝上防盜門的那會兒，我雀躍得像只小鳥。可慢慢地，我發覺了它的不好。
防盜門總是冰冷的。冬天裡一摸門把手，雞皮疙瘩得掉一地，不像木門，總是溫潤的，像有自己的體溫。梅雨時節，防盜門上的水汽凝結成水珠，緩緩滑落，像噁心的蝸牛爬過留下的痕跡，也想一種拒絕，連水汽都無法接近的冷漠。
防盜門也有聲音，是清脆的咔噠咔噠，機械部分咬合、碰撞的聲音。那種乾脆和不近人情，遠比不上木門嘎吱嘎吱的低聲絮語來得溫暖和貼心。
隨著防盜門的日益牢固，小偷的入室技術也與日俱增。層出不窮的工具與招式，讓固若金湯的防盜門瞬間土崩瓦解。
這是什麼門啊，媽媽常感嘆，越堅固的門就越像對小偷寫的“歡迎光臨”。
我厭倦了刻板呆滯的防盜門，無法抑制地想念外婆家原先的木門，想念家家戶戶都有一扇低矮古老的木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