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開到了底，大風從一片一片的綠樹蔭林裏呼嘯着衝面而來，張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我吃掉。潮濕的風把水汽一個勁地往我領子裏灌，濕冷濕冷的，渾身不自在。
靠着座背，偏過頭，我鬱悶地看着窗外的山石疾駛而去，估摸着差不多要開始山路十八彎了。那是回老家的必經之路，環環繞繞，一圈又一圈的盤山公路，每次都能讓我的胃翻江倒海。
令人意外的，預料中的盤山公路並未到來，我們駛入了一條隧道。隧道里的燈，有黃有白，兩條長長的遠視燈在漆黑的柏油路上格外突出。
“誒，這裏什麼時候有的隧道？”我出聲詢問。
“前兩個月開的，之前不就一直在建了嘛。”
我本來就回老家回得少，一年兩次左右，更何況臨近山路，我哪有心情關注周圍的新工程。突然多出一條隧道來，讓我意外又開心，這窮山僻壤也建隧道了，以及，終於不用承受暈車的痛苦了。
出了隧道，拐過兩個山彎彎，一道天橋橫壟在羣山之間，這個我是知道的，前幾年就在修的高鐵路線，如今已經竣工。我試想一下高鐵從這裏疾駛過去，雖然只有這麼短短地一小段，但這已是許多留在山間的老人一輩子未曾見過的景色了。會有一天，這片坑坑窪窪的山地也會座落一個小站台，讓高鐵為這裏停下。
再開進去，一路上都沒遇見什麼人，大概是都在家裏忙活，畢竟，今天可是除夕。
村子裏的房子多了幾棟，都是更加里面的人往外搬來，這麼小小一塊土地，高高低低幾十座房子，門前都掛着幾個紅豔的燈籠。
夜晚，吃飽喝足，大人們在客廳裏邊聊天邊看春晚，我和幾個表姐弟跑到外面去放煙花棒。我本來想，外面漆黑一片，這樣煙花棒就更加美麗。到了外面才知道，路上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漆黑一片。白日裏不顯眼的路燈，到了晚上才惹人注意。
記憶中，幼時這裏還是沒有路燈的，天上星星璀璨，而地面上，是一盞又一盞火紅的燈籠，在黑夜裏熱烈美麗。
現在有了路燈，星星還在，燈籠也一如既往。我第一次意識到，白熾燈下的紅燈籠，也是一樣的美麗。熒白的光亮為它鍍了一層温柔，雖然不再豔麗，但充滿了這片土地的生機，未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