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十五，月亮出奇的圓。彷彿褪去了輕紗，照亮了整個世界。
庭院中的桂樹伴隨暖風瑟瑟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細膩而柔軟。只見天邊的滿月與樹上的桂花纏綿，然後輕輕地灑落至地，一點，一點，像是那桂花碎了一地，簇擁着在這月光下低語。淡雅的桂香輕撫着鼻尖，觸及着全身的毛孔，慢慢張開，舒展。泛黃的記憶也隨之鋪開，一首嘶嘶然的歌便悄悄唱起……
那年的中秋，月詭異而華美。山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土地都被柔柔的月光籠罩着，偶爾有一兩隻鳥雀飛過，也只是細細地唱，生怕驚破了這由夢編織成的安詳。父母今年在外忙碌，中秋佳節便將我安頓於此，與住在山腳下的婆爹一起度過。
當夜幕降臨，滿院的桂花香繚繞。婆爹悠然自得地端着滿盤月餅、菱角、芋頭，捏着裝滿白酒的瓷杯，任那香醇的氣味在空中瀰漫開，伴着花香，隨風飄蕩。一身輕鬆的我望着年邁的婆爹情不自禁地上前幫把手，婆爹眯着眼笑着。
月閃爍着迷人的光芒，婆爹手拿蒲扇，悠悠擺動着。我們相聚坐在大理石涼凳上，婆爹哼着他們年代的老調，長舒一口氣，隨手端起酒杯，微抿上一口醇酒，那樣舒暢、快活。桂花飄落，落進了那酒。
酒氣的醇香和着桂花的清芬，彷彿能從這氣味聞到歲月的影子。婆爹一邊漫不經心地搖晃着蒲扇，一邊使勁兒站立，艱難地捧起盤中的月餅。我至今都能清晰地記得，月光永遠直射在那一刻，婆爹的背拱成一座大山，上面佈滿了凹凸不平的崎嶇，折射出的光線刺痛我的雙眼，當然也刺痛着我敏感的心靈。
為何幾年不與婆爹相見，婆爹已經變得如此蒼老，蒼老到我都摸不清他的年紀？一陣微風拂過，桂花灑落在婆爹的額上，婉轉地滑至那蜷縮着的拱背。桂樹本不高挺，可在婆爹的襯托下顯得尤為高聳。我呆望着這場景，心中滿是歉疚與心疼。於是立即接過婆爹手中拿着的蒲扇。
桂花悠悠飄蕩，今年的中秋，不知婆爹會在哪個角落忍受着孤獨的煎熬？翻開手機，一個熟悉的號碼發來短信，不出所料，是婆爹的祝福。淚光中，一位老人摟着頑皮的孩子在桂下賞月，寧靜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