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成陰親作文

結成陰親

鄰居張三狗老爹這幾天忙活得屁顛屁顛的,連出大氣的時間似乎都沒有,在瓦屋前的飯場上哧溜哧溜悶著頭把抿圪鬥連吃帶吸地用一雙用了快十幾年的已經明顯變形的筷子扒拉到扁寬扁寬的鴨子一樣的嘴裡,連碗也顧不上給婆姨送回廚房,喊了一聲婆姨大翠的名字,就沿著瓦屋院落前的一條土路晃晃不跌地去了。

春天的日頭一過,春風這個節氣天就格外暖和了幾分,張三狗老爹在連走帶跑的行走姿勢中,時不時把身上的汗衫的一角掀起來扇動空氣驅趕身上的燥熱,飯場上的人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著急的事情要辦,紛紛大睜著依舊沒有睡醒的眼睛巴望他急急走去的身影。

大翠腰上箍著用舊衣服扎的圍裙甩著手上的洗碗水,出來端丈夫撂在飯場地上的粗瓷海碗,不高興地咒道,這老頭我看是瘋了,這幾天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想啥!

飯場上一些人吃完飯後荷著鐵耙去地裡耙玉米茬子去了,依然沒有走盡人,還有一些把碗撂在一邊,捲起一枝炮筒一般粗的旱菸在侃大山。和大翠他們年齡差不多的文化訕笑著貧嘴道,大翠嫂子,我三狗哥別人不知道他在想甚這正常,你要不知道,恐怕就成問題了,那你可得給看管好了,該不是串門去了!

串門在我們鄉下可不是個好字眼,就是在外邊和女人好的意思。大翠聽了白眼說,你個壞鬼淨扯閒篇,再胡說看我不扯了你的狗嘴!

文化揶揄,我可沒有長著狗嘴,要說狗嘴那只有我三狗哥才配長。說完拿著還在滴答飯湯的細瓷碗跑了。

大翠看看文化已經走遠,也沒法子再計較,鬱郁地回了瓦屋院落。

大翠洗完碗,本來也想到地裡去耙耙玉米茬子,這快養種了,地裡還是亂七八糟的,如果收拾不好就會影響墒情,但是臨出門時,他想起文化提醒的事情便心裡慌里慌張的,再也沒有心思去地裡幹活,索性拿了一雙鞋墊在上邊開始繡花。但是不知怎麼的,心咋也靜不下來,突然針把手指扎破了一個洞,血汩汩地冒出來把鞋墊也染紅了,生痛生痛的,她乾脆把鞋墊也扔到一邊,定定地想心事。

結成陰親(2)

大翠在頭腦裡搜尋著丈夫張三狗可能相跟的女人,但像電視搜尋頻道一樣好長時間腦子裡仍然是一片空白,就在大翠燒了一小塊棉花仍然不能止住血,把被針扎破的手指用火柴盒上的磷片按過,隨著一陣鑽心的疼痛,血很快就止住。大翠快要失去信心的當兒,忽然想到了前幾天丈夫提起的一句話,村東頭的趙雪人家一個女人家夠可憐的,丈夫在小煤窯被啞炮蹦了腦殼,女兒又因為白血病一命嗚呼,咱們還是該幫襯她點!想到丈夫曾經在前一陣和自己親熱時說過的這句話,大翠很快發現自己是被丈夫忽悠了,絕不是表面聽起來的什麼幫忙不幫忙的事情,當時儘管自己沒有同意幫趙雪的事情,但現在聯絡文化的話,大翠就覺得有些可怕了,難道丈夫真的和那個該死的趙雪有一腿嗎?這樣想的時候,大翠就覺得事情的苗頭很嚴重,必須儘快去弄清楚,如果真是那樣,自己就糟了,比趙雪也好不到哪裡去。很快她換了一身乾淨的素色的上衣,一溜小跑地沿著村子東面的黃土小路箭一般地向前射去。

大翠在穿過一片榆樹林後,就來到位於一片桃樹旁邊的趙雪的土窯前,她有意識地控制了一下節奏,生怕自己的喘息聲驚動了桃樹上啄食桃花的鴿子和屋子裡的人,她躡手躡腳地輕推柴門走進了點種著剛剛泛綠的一片旱蔥的院落,不疾不徐地來到了土屋前,屋子裡傳出丈夫三狗囁嚅著的說話聲,大妹子,你就同意了吧,咱們真的再合適不過了!趙雪的回答則聽起來那樣曖昧,你覺得好,可我還沒有想好呢。聞聽這些後大翠怒火中燒,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腳就踹開了土屋本來就快倒架的風門,希望馬上就將兩個不要臉的狗男女當場抓獲。

風門啪地一下倒下了,拍在地上把厚厚的細塵土忽閃了起來,把屋子裡土炕邊沿一個地上八仙桌前坐著嘮嗑的三狗和女主人趙雪驚得奔了起來,三狗正要看是誰把門嘭的一聲踢翻的,婆姨大翠的滿臉粉刺的鵝蛋臉就橫陳於他的眼前,他吃驚地問道,大翠,你這是幹甚!

大翠白了幾眼由於驚恐而面色難堪的趙雪,不鹹不淡地回答,我還沒有問你們在幹什麼好事,你倒反過來問我了?三狗,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咱們就一刀兩斷!

三狗明白此時的女人吃了醋,一旦激怒她將不好收場,不僅讓自己難堪,處理起來棘手,更主要的是對人家守寡的趙雪不好,趕緊端著水杯上前來說勸,大翠,有什麼咱回去說,你給我點面子好不好?

大翠氣鼓鼓地說,你大白天就來找寡婦尋歡作樂,你給過我多少面子?

三狗忽然漲紅了臉氣憤地說,你冤枉我無所謂,但你不能辱沒人家趙雪的名聲,我們可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但是大翠被氣昏了頭,根本不聽三狗的說勸,反而更加聲色俱厲地嚷叫起來,三狗眼看如果不快些控制局面,就會招來周圍的鄰居圍觀,那樣自己是姦夫很難說清,趙雪和他有染的事情就會像一夜間忽然開放的桃花一樣,很快傳遍村裡,趙雪就將在禍不單行的同時,再背上淫婦的惡名難以洗清。想到此,他顧不了許多,舉起手一個耳光啪地就扇在了妻子大翠的瘦消的顴骨高高突起的鵝蛋臉上。

趙雪上來拉三狗不讓他那樣做,但是情緒失控的三狗早已經將大翠冷不防扇倒在了潮溼的磚地上,趙雪趕緊上來攙扶大翠,大翠一下把她伸過來的手甩開,從地上一邊爬起一邊詛咒著什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土屋。

三狗跟著出來拉大翠,大翠沒有再看他,憋著一肚氣哭泣著離開了,聽到吵鬧聲趕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在院落前圍了一大圈子。

三狗氣不過人們無聊的表現,扔下一句氣話,你們真無聊,看什麼稀罕,要是沒有見過,回去也和你們的丈夫婆姨折騰折騰!本來他還想回去安慰一下趙雪,但他擔心除了起不到作用於事無補,還會招來人們的更多非議,就鬱郁地拍拍手無可奈何地向自己家步履沉重地走去,身後傳來人們嘰嘰喳喳鳥雀一樣的議論聲。

結成陰親(3)

三狗剛剛回到位於一片杏樹的自己家的土屋前,就聽到孟浪傷心的婆姨大翠的哭喊,我可沒法子活了,那個臭不要臉的寡婦勾了我家漢子的魂,我可咋活呀!本來覺得自己有些理虧的三狗原準備回來向婆姨陪個不是低低頭就過去了,俗話說得好,夫妻沒有隔夜的仇,只要晚上一親熱,就會眉開眼笑的了。但是聽到婆姨的苦惱,三狗心中的氣就像這初春的氣溫猛地一下子升高了。他不再耐心委婉地解釋,一腳就把門洞踹開,剛才還哭鬧的婆姨很快就停下了,睜眼瞅著怒衝衝走進來的丈夫,沒好氣地質問道,你不在那個騷狐狸那裡享快活,回家來莫非是想和我理論!

三狗紅著一雙被憤怒點燃的火一樣的眼睛指指婆姨說,大翠,我告你,今天我本來是想找人家趙雪有事情,都讓你攪黃了!說完無奈地倒頭在土炕上拽過女兒娟子的一個小被蒙在臉上不願意再理婆姨,大翠則以為丈夫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願意讓她再煩心,偏偏走過來一下子把三狗蒙在臉上的小被扯開叨擾,你做了虧心事,倒想圖個清省,沒門!

三狗被這突然的襲擊惹惱了,猛地從土炕上站起來一把就把婆姨給撂倒了,大翠被三狗的胳膊一掃就倒在了地上,這下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也不管不顧地爬起來和丈夫扭打在一起,情急之中,一下子用長長的指甲摳破了三狗的鼻樑骨,三狗的鼻樑骨明顯破了,生痛生痛的,他又舉起了拳頭想砸大翠,但是剛剛舉起的拳頭被放學回來的女兒娟子給架住了,看到女兒傷心的眼神,三狗突然像一條溫順的狗一樣放下了緊緊握著的拳頭。

等女兒把大翠拉開之後再扭頭看父親時,三狗早已披著夾襖下了土屋前的土坡,漸漸消失在像一片綠色的雲彩一樣的榆樹和開著黃色花海的杏樹林背後。

女兒問大翠,有什麼你們兩個不能好好說,我父親平時性格很好的,為什麼今天生那麼大的氣,一定是娘你有什麼事情惹惱了他!

大翠白了女兒一眼幽怨地回答,你一個小孩子家,我們大人的事情和你沒關係,你好好上學就成了,不要插嘴。

娟子不依不饒地說,怎麼和我沒關係,剛才要不是我回來,恐怕我爹就會出手了,他的眼睛瞪得就像牛卵子,樣子怪嚇人的,我可從來沒有見過。

大翠用手理了理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拍拍身上的土星說,你快寫作業,我給你做飯,可不能誤了上學。說著就投入到忙碌的做飯中,根本看不出剛才和丈夫吵鬧幹架的影子。娟子剛做完作業,大翠就給端過來一碗香噴噴的燜面來,女兒瞅瞅娘左臉上一片土說,娘你都快成戲臺上的花旦了,說著拿自己的左臉比劃著。娘趕緊走到穿衣鏡前照照,不好意思地說,都是你爹,我本來就老了,又給我填了這麼重的彩。說著嬉笑起來。女兒狼吞虎嚥吃完飯把碗放在桌子上,急火火地走了。大翠沒有心思吃飯,又陷入對往事的沉沉的苦思冥想中。

結成陰親(4)

十年前的大翠長得水靈靈的,可以稱得上是槐莊的村花,按道理上天賜予她這樣姣好的容貌,她應該知足,但是她卻沒有為此而感到快樂,因為她心裡一直暗戀著種大棚菜的三狗,但是三狗卻像狗一樣沒命地愛著在他的大棚裡打工的趙雪,大翠為此儘管想了好多主意,但是都未能夠動搖三狗對趙雪的一片深情。沒辦法,她只好找在村子裡當村長的叔叔找三狗的茬,三狗起初也沒有明白是大翠在背地裡搗亂,和村長的關係僵了一段時間,直至最後村長在一個飄雪的冬夜派村裡的通訊員給三狗下了拆遷的通知書,三狗才悔青了腸子後悔不該和村長把關係搞僵,也許是生性會演戲的大翠在這節骨眼突然站出來,幫忙和叔叔說情,村長才不找他的麻煩,三狗才避免了生意上的大損失。因為當時正是快春節的當兒,他已經和城裡的各大超市和市場簽了供應兩節蔬菜的訂單,如果一旦失約,絕不僅僅是損失的問題,甚至關乎到他今後能否在本縣市場上立足,為此他對大翠感恩戴德,親自在春節快到的一天晚上請大翠到城裡的火鳳凰酒店豪華地搓了一頓,末了還請大翠到金蘋果歌廳瀟灑地唱到半夜,也許是那晚喝多了酒,也許是月色中他開著麵包車回村被殷勤的大翠迷醉,總之那夜以後大翠開始在他的身邊頻繁地走動,直到一件事情發生後,大翠終於千辛萬苦地走進了他的生活。

那是個春日裡的豔陽天,大翠清晨起來就早早地來到了大棚幫助三狗採摘成熟的蔬菜,快裝滿車時,突然暈倒在溫室裡,三狗以為她是感冒了,給她拿來藥讓她喝,但是喝了藥反而吐得更厲害了,情急之下三狗只好先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並順手給她蓋了自己的棉被,來上班的趙雪突然一進門瞅到三狗正耐心地給大翠灌藥,自然心裡不快,退了出去,三狗起身去追趙雪,趙雪卻突然委屈地哭著跑了。自發生那件事後,趙雪再也沒有來大棚上班,儘管後來三狗幾次去趙雪家找她,但都被趙雪給頂了回來。剛開始吃了閉門羹的三狗以為女孩子家是吃了醋,過一陣子就好了,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沒過多久,就傳出來趙雪嫁給了村子東面的在小煤窯下窯的劉左撇子,這樣三狗自然也就死了心。這個時候大翠又對他猛追不捨,每天辛辛苦苦地來大棚陪他幹活聊天,逐漸地走進了他的內心世界,再加上村長在爹孃面前輪番做工作,很快就在那個秋天剛過去的時候,他把大翠娶到了家裡。

想到過去的事情,大翠就在心裡犯嘀咕,難道三狗狗改不了吃屎,又和趙雪拉扯到了一塊?

想到此,大翠心裡就不由得慍怒起來,不行,她得親自去村子西面三狗最要好的春旺家去打聽一下,最近三狗究竟在琢磨什麼,就忙不迭地鎖了門穿過浩蕩的杏花氤氳的雲海一路急火火地朝村西跑去。

幸好春旺的街門敞開著,看來這一年裡最忙活的春播一過,春旺和村裡的農友們一樣都有了閒空來逍遙片刻。當大翠走進春旺家的院子裡,遠遠地就瞅見春旺正在草墩上就著一碟花生米喝酒。頭頂開敗的槐花在他的身旁簌簌飄落。

大翠急著問,大兄弟,你和我們家三狗平日裡關係最近,我想問問你,這陣子三狗到底在發哪門子的瘋?

春旺詫異地回答,你和三狗一個鍋裡攪勺一盤炕上睏覺,還不知道他的內心,我作為一個好夥計怎麼能夠知曉呢!

大翠火了,沒有再和他嘮嗑,轉身就離開了。春旺看到大翠真的生氣了,就趕緊站起來追到街門口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他最近在想什麼,不過,前幾天我們一塊兒喝酒,他曾經醉酒後說了一句。

說了一句什麼?大翠追著問,生怕把彌足珍貴的線索給忽略了。

好像是要和誰家把婚事定了,再也不能拖了!春旺說完,大翠不由得癱倒在街門旁的青磚地上。

大翠搖搖晃晃回到家裡,精神萎謝,倒在炕上就睡著了。睡夢中他看到嬉皮笑臉的三狗在悠揚的嗩吶聲中在鄉鄰的逗笑聲中,把蓋著大紅蓋頭的趙雪從花轎上背到自己的背上,然後在轟響的鞭炮的噼啪聲中進入裝飾一新的洞房,然後就看見自己在一旁乾著急,但是洞房的門關上了。突然她被惡夢驚醒了,醒來後還是自己一個人躺在土炕上,屋頂上被窗戶外吹進來的風吹動的細小的灰塵在搖擺,搖得她頭暈腦脹竟然有些肚子發餓了,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中午飯,可是女兒這個時間肯定去上學了,莫非她也沒有吃飯?她顫顫巍巍從土炕上爬起來,看到案板上的油漬,看來女兒是吃過飯了,灶臺上用鋁盆子蓋著一個大碗,看來女兒還為自己準備了午飯。她的眼淚不由得就下來了,除了自己沒有好好地照料女兒,女兒還得反過來伺候自己,哎,自己這娘當得真的不稱職。在這種期期艾艾的心情下吃完了女兒給做的麵條,丈夫突然進了門。

大翠旁若無人地把碗洗了就要出門,沉默和寂靜之中三狗突然說,我已經和人家商量好了,過幾天就把婚事給辦了?

大翠眼睛突然因為憤怒而變得紅了,高聲吵鬧道,你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反正我看你的心是變了!

大翠沒有想到三狗竟然面對她的氣話詭異地捧腹大笑,你個臭婆娘,就知道翻醋瓶子,我現在不跟你計較,過幾天你就明白了!三狗沒有再說什麼,把一串樂得咳嗽的大笑灑落在院子裡然後匆匆離去了。大翠呆呆地望著三狗離去的背影聽著莫名其妙的大笑懵懵懂懂地像一根木頭杵在了地上。

結成陰親(5)

儘管每天三狗再怎麼遲也要在晚上回到家中,但是由於兩人之間的隔膜,三狗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和大翠在一起睡了,當然他們兩個為了擔心女兒看出他們分居,仍然在每天晚上女兒休息前呆在一個屋裡,等女兒睡下後,三狗就抱上被褥到存放糧食的房子裡去睡。

但是五一節前的晚上,學校組織旅遊,女兒和同學們到外地參觀去了,家裡就剩下他們兩個。這天晚上大翠依舊把飯做好,等著三狗自己來灶臺端飯,可是三狗一改往日冷冰冰的表情,開玩笑說,怎麼,難道說咱們夫妻十幾年,就真的沒有感情嗎?只好自己去端飯。

大翠被這一問驚得不知道怎麼回答,囁嚅著,不是,你先在外邊沾花惹草嗎?

三狗因為看到大翠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不可遏止地大笑起來,差點把米飯噴到桌子上。這樣吧,我現在也給你解釋不清楚,明天你等著會有人來咱們家,來了以後你就明白了。然後抱著被褥出了屋。大翠被弄得懵懵懂懂,想去追三狗,三狗已經回了放糧食的房子。

那一夜大翠不知怎麼的,也許是長時間沒有休息好累了,也許是晚上三狗的態度讓她猜測到什麼,總之她睡得很沉很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太陽爬到了額頭上。沒有想到她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三狗的背影,三狗站在地上整理著什麼,她趕緊好奇地爬起來,原來三狗手中正在包裹著一個大紅的包袱,她莫名地下了土炕走過來問道,三狗,你這是作甚?

三狗還是笑容滿面地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你幫我把這兩個包袱放到炕上去,說完出了門。果然一陣鞭炮聲後,一頂半新的花嬌子就被幾個青壯後生抬進了院子裡,領頭的春旺在院子裡指揮大夥到三狗住的房子裡取出來一個牌位,裹了紅布放到轎子上,大翠不明就裡地過來撩開花轎看牌位上的相片,一看剛才擺上去的是早年夭折的兒子小軍的照片,差點驚訝地喊出來,她控制了一下差點趔趄的腿腳,突然恍然大悟似的,開始招呼忙碌的夥計們坐下,忙不迭地去屋裡提茶壺為大家續水。

三狗看到婆姨的表現也猜到了大翠開始對自己解除了疑慮,乾脆換成一副樂樂呵呵的表情安排大家不忙著幹活,吆喝大翠給大家散開大光菸捲。大翠忙活了一陣忽然想起為什麼自己沒有去看看兒子小軍旁邊擺著的女孩的照片,這樣想著的時候就不由得又一次走到花轎跟前,撩起門簾端詳著小軍旁邊的牌位,但怎麼看都覺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正在詫異間,愛管閒事的文化過來解釋說,這是村東趙雪前幾年得白血病去了的女兒小珊,怎麼樣模樣還能夠配得上你們家小軍吧?大翠不知道該怎麼樣回答,把門簾放下來沒有回答文化的問題,匆匆走回了屋子。這個細微的表現,自然被丈夫三狗看在了眼裡,他沒有跟進屋裡去,繼續和大家一起忙。

約摸著快中午的時分,春旺安排大家又燃放幾掛鞭炮,然後吆喝那幾個青壯後生抬著轎子,指揮請來的響器班子吹響了嗩吶笙竽,然後就一行人馬逶迤向村南新找的墳場前進。因為村裡有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有長輩在世,小輩是入不得祖墳的,儘管今天是兒子小軍和媳婦死骨交親的日子,可是三狗在世,只能夠在村南新找了個墳場安置,要想起回祖墳,只能等三狗百年之後才能夠辦理。

也是老天成其美事,眼看要下的天氣,狂風大作即將有一場大雨來臨,等人把小軍和媳婦的牌位和屍骨放進了墳包,暴風雨說來就來了。春旺剛剛指揮人馬撤出墳場,剛才還白亮亮的天色馬上暗了下來,豆大的雨滴織成雨簾把天空和大地連在了一起。三狗摸了一把被雨水澆溼的臉膛,意猶未盡地說,好兆頭!俗話說,雨蓋墳,好兆頭!然後和大夥在大雨中向家裡疾走。

結成陰親(6)

春旺招呼大家回到三狗家時,幫忙的相鄰早已經搭好了篷布,煮好了油條,開始在煮沸的柴鍋裡下拉麵,大夥顧不上換溼透的襯衣,抹了一把被雨水澆溼的臉蛋,在地上的桌前坐下,開始一邊就著冷盤吃油條,一邊猜拳行令地碰響酒杯下酒,偌大的院子裡就蔓延開很長時間未有的熱鬧和歡樂。在這久違的歡樂聲中,三狗興奮得就像辦了平生最大的一件心事一樣舉著酒杯在春旺的陪同下,到每一張桌子前向大家敬酒,有的鄉鄰一時興起從座位上站起來和三狗一碰就是三個,三狗打趣地說,我們槐莊的老規矩,站起來喝了不算,快坐下!大翠其實早就在窗戶玻璃前觀察這院子裡的動靜,儘管出於前一陣三狗和她的冷戰關係,她不能隨便就出來陪客人,這樣一來就等於她已經向三狗承認是自己的錯,所以她還是呆在了屋裡。但是大家在院子裡的熱鬧歡樂的氣氛,已經深深地感染了她,好久以來不曾有這樣的氛圍了,她的腳真的想跨出來,可是礙於情面,她一個婦道人家絕不能在大庭廣眾面前低頭,那樣做就等於自己已經承認前一陣與三狗之間的矛盾,純粹沒有三狗的責任,責任盡在自己。

等一陣雨後涼爽的夜風吹過,天上的星辰從雲層中鑽出來,一閃一閃地綴在寶藍寶藍的夜幕上,大家已經一個個從座位上站起來說笑著離開,春旺把一天的一應事情圓圓滿滿地向三狗交代後,在腋窩夾上三狗硬塞給的一條大光煙告辭後,三狗才揉著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地關上街門,開始回南面放糧食的房子休息。半夜裡三狗正夢到兒子小軍和媳婦給自己和大翠叩頭拜謝高堂,忽然不知從哪裡刮過來一陣旋風,兒子媳婦不見了,婆姨大翠也不見了,他滿世界都找不見,正要準備哭喊時,前面出現了趙雪,趙雪喊著,三狗,過去你欠了我的感情,現在又把我女兒弄得不見了,你還我的債!他一驚“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心情還未平靜下來,忽然看到婆姨大翠正坐在他的床前,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質問道,你這是做啥!嚇我一跳!

大翠平靜地回答,是你被惡夢驚醒了,還賴我!我想問你,今天和兒子小軍合葬的姑娘是誰家的孩子?三狗本來不想告訴大翠,因為一旦大翠知道小珊是趙雪患白血病病逝的女兒,就會懷疑自己和趙雪還藕斷絲連,但是現在被大翠逼到這裡也沒有別的退路,只好慢條斯理地說,是趙雪患白血病病逝的女兒小珊,我覺得她年齡和我們的兒子小軍般配,就私自做主請別人說合給辦了!

大翠滿腦子狐疑地質問,難道你就這樣不相信你的婆姨,如果你早些說這些,我們還會鬧這麼長時間的隔閡嗎?三狗躲躲閃閃地說,我不是擔心你小心眼嗎,你們婆姨們,最好吃醋這一口子,偏偏就弄巧成拙,出了這麼大的洋相!

大翠一副苦盡甘來的神情說,這下好了,我也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咱們好好過吧,我今後一定不會再栽倒在醋瓶子裡了。說著依偎在三狗的懷抱,三狗順勢把她抱在溫暖的懷中,月亮含情脈脈地照在他們的身上。

結成陰親(7)

第二天當大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快九點的光景了,她看看身邊的三狗還沒有醒來,就到廚房做飯去了,做好飯後她來叫丈夫起床的時候,才發現丈夫的身子已經冰涼,眼睛已經再也睜不開,胳膊已經明顯僵硬,她抽泣著嚎啕大哭起來,可是屋子裡除了她再也沒有別人,女兒去旅遊還沒有回來,家中只有她一個人,這可咋辦!她一下子癱坐到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好久後她才清醒過來,她不知道丈夫是得什麼病死的,更不知道丈夫在生前為什麼一直瞞著她,帶著這個疑問,她決定去找春旺打聽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春旺家,春旺正要到地裡間玉米苗,看到大翠面如土色的面容就問道,是不是三狗出事了?大翠抱怨地說,上次我來問你三狗到底在琢磨什麼,你瞞過了我,這次你要是再瞞我,我可就再也不認你這個大兄弟了!春旺不好意思地回答,嫂子,不是我不仗義,上次真的是三狗安排不讓我告你,擔心你疑心他和趙雪搞到了一起。這次我把實情全部告訴你。大翠心急如焚地問,三狗到底得了什麼病?我怎麼一直不知道!春旺和盤托出,三狗其實去年就得了心肌梗塞,他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了,就操持著給你們早年患中風死去的兒子小軍說個陰親,趙雪家正好也有個得白血病死去的女兒小珊,年齡相仿,他就託我去說合,說了幾次人家都不同意,說必須三狗親自上門才同意,所以三狗就上門了。那次正好被你撞上,才鬧出那場誤會。大翠哇地一聲失聲哭出來,春旺也被感染差點落下淚來。春旺千叮嚀萬囑咐,嫂子節哀順變,關於三狗的後事我一定幫你料理,我先把你送回家,去請陰陽家看個天氣再說。

天氣看好了就在本月的十五,十四那天大翠的女兒旅遊回來發現父親沒了哭得死去活來,春旺好不容易才勸住。剛剛沒有坐下抽一袋煙工夫,趙雪舉著一個花圈手絹捂著眼睛期期艾艾地來弔孝,如今丈夫三狗去了,作為兒女死骨交親的陰親親家來弔唁,自在情理之中,大翠不計前嫌地把趙雪迎進院子裡,趙雪先是在靈棚前燒了一份四色紙,然後默默表示了哀悼後,被大翠又拽進了停放靈柩的喪房,趙雪徑直走到靈柩前默哀了一陣,然後坐到一邊的凳子上哭了一陣眼淚。然後大翠和趙雪兩個人好像親姐妹一樣相互安慰一番,趙雪要離開了,大翠把她送出來,依依不捨的神情,趙雪就快人快語地說,我們都成了陰親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就說一聲,不要不好意思,就算看在三狗的份上,我們也應該相互關心幫助,更不用說我們是兒女親家了!大翠一直把趙雪送出去很遠,心裡一直在盤算趙雪說的話,是的,我們都成了陰親,我們是兒女親家!然後在悲痛中頑強地站直身往回走,她的眼睛裡似乎有了堅韌地活下去的一份信心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