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供春壺作文

牛天龍在江城做古玩生意。他的天龍古玩城位於鬧市中心,生意一直不錯。

奪命供春壺

這天一早,牛天龍正在店裡喝茶,張老三過來找他。張老三六十不到,長得尖嘴猴腮,是江城古玩行裡的“資深掮客”。他平時專到民間收寶,再轉手賣給江城的古玩商。牛天龍知道又有生意上門,便站起來和他打招呼。

張老三微笑著問聲早,就隨手遞過一隻貼絹畫匣,說:“人家喬遷,裹夾著賣了廢1日。無意中被我撿了個‘漏’,特地送來請二爺過目。”牛天龍雖不是古玩鑑定行家,但畢竟在這一行裡浸淫日久,一般的貨打眼裡經過,多少也能掂出個輕重來。他就拿畫過來細細端詳,他知道是前清周少舫的四軸條屏,也能值幾個銀子,就說:“開個價吧!”張老三說:“二爺取笑呢,我哪裡知道深淺?就您說了算。”牛天龍想了想說:“那好,我就蒙個數,兩萬?”張老三愣了片刻,說:“行,就這個數!”

銀貨兩訖,望著張老三遠去的背影,牛天龍喜不自禁。就這四軸屏,少說也有雙倍的利潤。張老三雖說猴精,畢竟學問淺薄,坐失了發財的良機。

幾天後的一箇中午,牛天龍正在酒樓應酬,助理打來電話,說來了一個客戶,專要前清周少舫的四軸屏,告訴他沒有還不信,說要見老闆面詢。牛天龍說:“別呀,趕緊留住,我這就回!”牛天龍想起,那天張老三送來的周少舫的四軸屏還沒來得及上架呢。

趕回古玩城,牛天龍見那年輕人戴著眼鏡,一副斯文模樣。年輕人自稱姓趙,說他父親酷愛周少舫的四軸屏,特來求購。牛天龍取出畫來,一番討價還價,最後以十萬成交。

送別小趙時,牛天龍一眼瞥見他的車掛著省城牌照,又聽他說話是省城口音,不由一愣。心想,這姓趙的從省城來?牛天龍犯了迷糊,省城的人專門跑到他這裡,指名道姓要買周少舫的畫,這其中不會有什麼蹊蹺吧?區區四軸條屏,前後一翻淨賺八萬,牛天龍突然覺得這錢賺得不踏實。張老三賣畫過來才幾天,還沒上架就有人上門求購,這咬得也太緊了吧!

正想著,張老三從門前經過,牛天龍拉他坐下吃茶,拐彎抹角問他四軸屏的來歷。.張老三一愣,說:“怎麼啦,假的?”牛天龍一笑說:“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它的來路正不正。”張老三說:“二爺你就儘管放心,我出手的東西貨真價實,不可能有假!再說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二爺您打交道,對我還信不過?”牛天龍一時無語。張老三又問起四軸屏。牛天龍訕笑道:“還在呢,無人問津。”

牛天龍自然是撒了謊,張老三這次也說了假話。其實,這四軸屏來自省博物院的馬專家。馬專家就是江城人,不過離開得早。那天,張老三意外得了個寶貝,就去省城找馬專家鑑定。事後,馬專家託他將這件四軸屏轉賣給牛天龍。還特別關照,既不爭價,也不要說出東西的來歷。張老三當時就多了個心眼,去一家古玩店探價。老闆看了半天,說:“前清周少舫的四軸屏,名頭雖不大,但是真貨,五六萬還值。”張老三聽了,當時心裡就直打鼓,這馬專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跟牛天龍捉起了迷藏,這背後莫不還有什麼玄機?

大概過了月餘,張老三再次造訪天龍古玩城。見到牛天龍,也不寒暄,直接從包裡取出一把紫砂壺,放到牛天龍的面前說:“這是從百多裡外的鄉下淘來的,二爺您過目。”

牛天龍拿過那壺看了看,眉頭一皺說:“這什麼破壺,虧你也敢拿來!”

張老三兩頰有些酡紅,說:“壺雖不經看,可說不定是一件神器呢。”就說了這壺的來歷。說是藏壺人家早年也很了得,曾經富甲一方。後來家道中落,一蹶不振。從前年起,家中就連出怪事。先是老太爺不明不白地去了,接著就是兒子,又是孫子。不出兩年,走了三個。村裡人還說,他們幾次在半夜時分,見到這戶人家房子上空火光沖天,就都跑去救火。誰知到了跟前一看,卻什麼也沒有。後來家人一怒之下拆了房子,挖了屋基,最後在地下三尺的地方挖出一隻陶甕來,甕裡就有這把用油紙包裹著的紫砂壺。有懂行的看了,說是壺中奇珍,因此主家要價很高。張老三說:“我只得請人擔保,先借來看。生意成了,二爺您賞我點茶錢。不成,只當沒這事。”

奪命供春壺(2)

牛天龍聽了不高興,說:“又是老掉牙的故事!按說這應該是個不祥之物,拿來豈不是要禍害我?”

張老三點上一支菸說:“二爺有所不知。大凡神器,必遇真主才能平安。物非其主,必致禍亂。現在神器顯靈,是出世要遇真主的先兆。那戶人家早已破落,命中無寶,怎能不遭此橫禍?二爺您本來就是大富大貴之人,江城第一,誰能匹敵?”

聽了這話,牛天龍心下受用。又拿壺在手,把玩了片刻,漸漸地便有些看出其中的好處來,不由奇怪。就對張老三說:“剛才不過是和你說笑話,其實你也是一番苦心,我自然會謝你的!只是就這壺,不知對方會要什麼價?”

張老三擺擺手說:“先不忙問價。二爺您不是認識省城的馬專家嗎?還是請他先給鑑定一下,是真貨再談價。假的,你只當沒見著,我再給人拿回去。我先告退,候您佳音。”

張老三走後,牛天龍重新翻看那把壺。看著看著,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好像在哪兒見過。他忙從書架上取過《壺藝鑑賞寶典》來,才翻幾頁,就見到一張照片,那上面的紫砂壺和眼前這把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牛天龍細看說明,不禁一愣,難道說這是供春樹癭壺?又轉過壺身,見壺把內壁有一個篆字款。他取過放大鏡細細端詳,字跡雖模糊,但仍看出就是“供春”二字。牛天龍一下癱倒在老闆椅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他不相信張老三會拿把假壺來騙自己,眼前這把壺如果確是供春壺,那將是一個怎樣驚天的發現啊!作為古玩行裡的生意人,牛天龍自然知道供春樹癭壺的來歷。

相傳五百多年前,江南金山寺有一僧人閒來無事,常去製作缸甕的作坊看熱鬧。看出了興致,就自己動手摶土,捏製成壺,成了第一代制壺匠人。可惜僧人的作品並未傳世,而他的制壺技藝卻被當時寄宿於寺中的一個讀書人的書童供春學了下來,供春也就成了史上有記載的壺藝創始人。供春創制了多種壺式,流傳至今的只有一款樹癭壺。這是取自古銀杏樹上的癰節造型而成的。其中的一隻配蓋壺為後來的藏家所得,現珍藏在中國歷史博物館。據說,這是唯一存世的供春樹癭壺。

和照片認真比對之後,牛天龍初步認定,這把壺應該就是供春樹癭壺。但他不敢肯定,就決定立即去省城向馬專家請教。

當天下午,牛天龍帶著那把壺,駕車直奔省城,找到馬專家,請求鑑定。馬專家經過認真分析、研究後,興奮地告訴他說,這是供春樹癭壺,和中國歷史博物館裡的那一把應為同期作品。因壺、蓋原配,所以其價值又遠在博物館的那把壺之上。為慎重起見,馬專家又介紹牛天龍去做熱釋光測定。結論很快出來,說壺齡應在五百年以上。在徵得牛天龍的同意後,馬專家將那把壺拍了照。臨別時,牛天龍留下一筆辛苦費,並請代為保密。馬專家自然答應。

告別馬專家,牛天龍剛要上車,一轉頭,見院角里停著一輛車子,車牌號竟有些眼熟。再仔細一想,這不是上次去自己那裡買畫的小趙的車嗎?牛天龍大吃一驚,古玩行裡的大忌,就是不跟行家做生意。小趙莫非跟馬專家熟悉?還是這事根本就牽扯到馬專家?

牛天龍上了車,將車子倒出去,停在街角處,坐在車子裡一邊抽菸,一邊盯著這邊的院門。直到傍晚,才見那車子出來。牛天龍一看,開車的正是小趙,就緊跟著上去。一直開到一個小區門口,見小趙正要刷卡,牛天龍忙下車過去打招呼。小趙也認出了牛天龍,顯得很吃驚,說:“牛老闆怎麼在這裡?”牛天龍一笑說:“我可是專門來拜望趙先生的呢!”

二人來到不遠處的一家茶社坐定,點過茶點,牛天龍直言不諱地對小趙說:“趙先生,我們在商言商。生意人有句行話,叫無利不起早。趙先生千里迢迢地跑到我們江城去買畫,而且出價不低,莫不是欺我牛某人不懂行規?”說著,從手包裡取出一張銀行卡放到小趙面前說:“這六萬元是上次那件四軸屏多收的,理當奉還!”

奪命供春壺(3)

小趙一臉吃驚,再三推辭不及,只得收下。牛天龍說:“趙先生,我們是朋友了,你能告訴我,四軸屏不會是馬專家要的吧?”牛天龍畢竟行走江湖,閱人無數,他知道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還嫩得很,在古玩行裡頂多也就是個跑堂的,沒有這樣的大手筆。小趙見問,尷尬地一笑說:“我只是幫著跑跑腿,一切大事都是他說了算。”拿人的手短,小趙告訴牛天龍,他也在省博物院工作,是馬專家的助理,上次去江城買畫,正是馬專家的主意。

牛天龍還想再問那把供春樹癭壺的事,小趙來了電話,說是有急事,茶沒喝就走了。臨走時,小趙執意要退卡,被牛天龍死活攔住。牛天龍知道他的意思,就說:“趙先生放心,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就放心吧!”小趙這才收起卡,匆匆告辭。

小趙走後,牛天龍坐在那裡出了半天冷汗。他初步斷定,供春壺絕不是張老三說的那麼簡單,說不定也與馬專家有關係!至於馬專家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牛天龍一時還理不出頭緒來。

張老三再來天龍古玩城時,牛天龍不在。牛天龍的助理取出那把壺,遞給張老三,說:“老闆交待,這把壺他要不起,煩請您還給主家吧!”張老三打了個愣怔,收起壺說道:“也罷,人家搭上港商了,正要得急,我還怕二爺真要留下來呢。”說罷,拿著壺走了。

其實,牛天龍這會兒正在後廂房喝茶。助理過來說張老三已將壺取走。牛天龍笑笑說:“放心吧,這把壺跑不了,人家是吃定我了!”牛天龍懷疑這把壺就是馬專家的。如果是這樣,那麼四軸屏就是馬專家通過張老三放給自己的一個釣餌,真正的目的可能就在這把壺上。至於什麼目的,他一時還想不出來。

正是小趙的話讓牛天龍警覺起來。那天從省城回來,牛天龍就專程帶著那把壺找到北京一家權威機構進行鑑定,最後結論說是一把高仿的供春樹癭壺。牛天龍當時還不信,說我們省城博物院的馬專家也是鼎鼎有名的,他鑑定說是真品,又去做了熱釋光測定,說壺齡應在五百年以上。難道說這都是假的?北京的專家告訴牛天龍,古玩造假早就用上了高科技。紫砂器只要用X光照射一次,用熱釋光法測定的年代就會前推五百年。這項技術,現在基本上只用於考古方面了。

事實擺在面前,不由牛天龍不信。毫無疑問,張老三送來的這把壺被做了假。牛天龍現在更加認定,這把壺的背後一定藏著馬專家的影子。四軸屏只是序曲,一場巨大的陰謀應該就在這把壺的後面。牛天龍一直在苦苦思索一個問題:馬專家究竟想幹什麼?

那天,牛天龍打小趙電話問起這事,小趙只“嘿嘿”一笑,就掛了線。牛天龍還在那裡胡亂猜想,張老三的電話來了,問他在哪兒,說這壺是不是真的不要了,又說雖然港商催得急,但他還是想和老主顧再談談。牛天龍並未戳穿他那個子虛烏有的什麼“港商”,只說正在辦事,那壺也請馬專家看了,因是真品,只怕對方要價太高,消化不了。張老三說:“二爺,這麼跟您說吧,您上次跟我問價我沒敢說,怕嚇著您。現在您不要了,我就沒顧忌了。人家開價三百萬,一口價!”牛天龍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把高仿壺,他們也真的敢要價,就說:“幸虧呢,不然還真嚇著了我!”

張老三說:“這就看二爺的膽識了。我對壺藝不精,也是聽人說的,就這把壺,三百萬都是便宜的了,市價多少我真的說不準。”牛天龍說:“我看這樣,既然馬專家都說了,我信!只是價格上煩你再去問問主家,看能否鬆動些。我知道這是件寶貝,也真動心呢。”牛天龍自然知道放長線才能釣到大魚的道理。

張老三說:“東西是人家的,我哪裡敢做半分主?不過我幫二爺去問問,您等我訊息。”

奪命供春壺(4)

當天下午,張老三就打電話過來,說是見到壺的主家了。人家說了,一分錢也不讓。牛天龍一聲嘆息,說那就先等等再說吧。剛放下電話,馬專家又打來電話,問牛天龍壺到手沒有,說他上網查了一下,將這把壺和中國歷史博物館的那一把進行了認真比對,再次認定這就是供春樹癭壺,其價值絕非博物館的那把配蓋壺所能比。“價值連城哪!”電話中,牛天龍分明聽出了馬專家的驚歎。

牛天龍告訴馬專家,對方要價太高。馬專家問過後連說不高。說即便國內,市價也應在千萬以上。如到境外,三百萬美金也未必能到手。馬專家告訴他,他正在蒐集資料,準備寫一篇關於供春樹癭壺新發現的專題論文。他想再看看實物,如果同意,他可以。和牛天龍聯名發表。到時候,他們都會隨著這把壺而名揚天下的。當馬專家聽說壺已被人取走時,連呼可惜,讓他趕緊再聯絡。否則,與這件寶貝失之交臂,會抱憾終生的。

接完電話,牛天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現在,他已斷定馬專家就是操縱這把贗品壺的幕後黑手。目標既已明確,行動就少了許多猶豫。馬專家迫不及待地勸他“吃”下這把壺,反而更堅定了他以靜制動的決心。

這其間,馬專家每天幾個電話,打聽供春壺的下落。

這天,張老三登門拜訪牛天龍。奇怪的是,張老三雖然嘴上在說著供春壺的事,而讓牛天龍覺得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古玩城的建築。牛天龍陪著他圍著古玩城轉了幾圈。臨走時,張老三突然問他:“你這老宅子地基好像從來就沒動過?”牛天龍一愣,說:“你怎麼想起問這事了?有人想買?”張老三尷尬地一笑說:“沒事,也就隨便問問。”又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壺還在人家那裡,買與不買也在兩可之間,畢竟是白花的一大筆銀子呢。”

牛天龍知道張老三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根本就沒搭他的茬。待張老三走後,牛天龍突然發現今天這事兒什麼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張老三明擺著不是來談壺的,那他來幹嗎?看什麼房子?還特地提到什麼地基?

“房子,地基!”牛天龍在心裡唸叨著。突然,他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房子,是房子!不,準確地說,是這座房子的地基!馬專家和張老三聯手所做的一切,難道說會跟這座老房子的地基有關?牛天龍莫名興奮起來,他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原來,牛天龍的古玩城本來是馬家的老宅子。土改前,馬家家底殷實,也算是當地“首富”。誰知土改那年,一夜之間,馬家幾十口人被掃地出門,連換洗的衣服也沒來得及帶上。事後多年,馬家財寶的藏匿之處一直成為當地人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都說馬家的金銀財寶肯定就藏在老宅子的某個地方。馬家的房子後來被分到了牛天龍先祖的名下。幾十年來,這座房子幾經翻修,早已面目全非,只是誰也沒見過什麼寶貝。當然,正如張老三所說,這地基從來就沒大動過。

正是張老三的奇怪舉止,讓牛天龍又把它和傳說中的馬家財寶聯絡起來。牛天龍猜測,馬專家的真正意圖,說不定就與這個傳說有關。牛天龍決定先試一試。他通過朋友的關係,設法從考古部門借來了地下異物探測儀,很快便在後廂房貼著牆根處幾米深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暗窖。讓牛天龍意外的是,暗窖裡除了一些破銅爛鐵,別的什麼也沒有。

毫無疑問,這個暗窖當年一定是馬家藏匿珍寶的地方。至於這些珍寶後來去了哪裡,牛天龍自然無從得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馬專家操縱四軸屏和那把高仿壺的背後,說不定就扯上了這個暗窖!

第二天,牛天龍去省城找到小趙,在得到一張存有兩萬元的銀行卡後,小趙終於吐了實情。小趙說,馬專家之所以煞費苦心地做這些事,就是惦記著老宅子裡那一窖子東西。聽說其中有一件奇珍,價值連城。具體是什麼,馬專家自己也不清楚。經過縝密思考,牛天龍決定鋌而走險,用馬家的這座老宅“套”住馬專家。

奪命供春壺(5)

牛天龍當即約見張老三,說現在銀行銀根緊縮,貸款困難,他打算用古玩城抵押三百萬,拿下供春壺,押期一個月。到時若還拿不出錢,就將古玩城抵給壺主。張老三在那裡直髮愣,想了想說:“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不過看在二爺一番誠意的份上,我就幫著說說看!”

很快,張老三傳話過來,說壺主要見現,絕不賒欠。他跟馬專家說了這事,馬專家很熱心,願意出這筆錢,也同意他拿古玩城抵押。牛天龍心中一笑,果真上趕著來了。就對張老三說:“行,你索性幫我們約個時間,我們一併把事辦了。”

幾天後,馬專家帶著小趙來到江城,張老三也陪著壺主來了,眾人相聚在天龍古玩城。初見壺主,牛天龍總覺得在哪兒見過。看著壺主眼睛裡掠過的那一絲狡黠的目光,牛天龍一驚,突然想起,那年在省城的古玩地攤超市就曾見過這個人。牛天龍當時看中了他地攤上的那隻元青花撇口盤,但吃不準真假。後來價格上沒談攏,也就沒買。毫無疑問,他是張老三請來的“託”。這個發現,讓牛天龍暗自興奮。

磋商了半天,最後達成一致意願:牛天龍用古玩城做抵押,請馬專家出面,籌借三百萬壺款。一個月後,如果牛天龍還不上錢,古玩城則歸馬專家所有。所談各項均白紙黑字,簽字畫押。

牛天龍當然知道,馬專家那三百萬,也就是出來露個臉,最終還是回到他的口袋。牛天龍故作不知,蒙著頭往馬專家他們的口袋裡鑽。第二天,牛天龍就拿到了那把供春樹癭壺,並把它陳列在古玩城最顯眼的地方。

一個月後,牛天龍去省城找到馬專家,說他請北京一家機構做了鑑定,得出了這把壺是贗品的結論。馬專家很吃驚,說怎麼會這樣?最後又兩手一攤,說:“古玩鑑定南轅北轍也是常有的事。我說是真的,他說假的,我有什麼辦法?”牛天龍再去找張老三,張老三早已“人間蒸發”。

不久,債期逼近,馬專家三番五次找牛天龍還錢。牛天龍一臉無辜,說:“我差你什麼錢?拿條子來!”馬專家奇怪,說差錢還橫什麼?拿出那張字據一看,當即便傻了眼。當初牛天龍簽字的地方,如今已是一片空白。

馬專家知道這是中了牛天龍的招,但不知他施的什麼法術。去諮詢律師,律師說是千人口證,不如一紙物證。到時上了法庭,重要的就是物證。

馬專家一著急,當天下午就住進了醫院。

那天晚上,牛天龍正在飯店應酬,來了電話,一看是小趙的。牛天龍“哈哈”一笑,問他這些日子去哪裡發財了,怎麼連影子都見不著?小趙說他一直就在醫院裡照顧馬專家。又說,他手裡有一件寶貝,想請他過目。牛天龍一聽便來了興趣。他知道,馬專家的藏品足夠開一家博物館,就和小趙約定了碰頭的地點。

剛見面,小趙就從包裡拿出一張紙放到牛天龍的面前。牛天龍一看,大吃一驚,原來正是那張字據,牛天龍的大名赫然在目。牛天龍當時就變了臉色,說:“是電腦合成的吧,想來詐我?”

小趙微笑著點點頭,說:“果真好眼力!這只是一份寫真件,原件我收在那裡,自然不敢輕易示人。不過我想提醒牛老闆,網上銷售的那種隱形筆,用在簽署合同上是犯法的,千萬不要因為一念之差而誤了自己!”說罷起身就要走,被牛天龍一把拉住。牛天龍萬萬沒想到,本來以為天衣無縫的事,卻在小趙面前露了馬腳。那天簽字,他確實是用了網購來的那款隱形簽字筆。這種筆簽下的墨跡,二十四小時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牛天龍在那裡尷尬了半天,才訕笑著問小趙是如何識破他這個手段的。小趙說,那天簽字,別人用的都是桌子上現成的簽字筆,唯獨見他磨磨蹭蹭地從包裡取出一支筆來簽字。小趙當時一看心中就有了底。因為前兩天看電視,就有這條涉及到合同詐騙的新聞。那上面的筆和牛天龍手裡的一模一樣。於是,合同剛簽完,小趙立馬就找到一家專業公司,對合同原件進行了固化處理。而最後交到馬專家手裡的,只是一份寫真件。當然,這一切都瞞著馬專家。

奪命供春壺(6)

牛天龍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在那裡直喘粗氣。半晌,才問小趙想怎麼樣。小趙說:“把古玩城和暗窖裡的那些寶貝還給馬專家!”牛天龍哭喪著臉告訴小趙,說他確實找到了馬家當年的暗窖,但裡面一無所有。怕他不信,當即就把他帶回古玩城去看那暗窖。

小趙當然不會相信牛天龍的話和眼前的這個事實,但又拿不出牛天龍貪瞞寶貝的證據。想了想,就讓牛天龍附耳過來,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牛天龍不解,問他想幹什麼。小趙“呵呵”一笑,說:“牛老闆,你問得也太多了吧?”

小趙去醫院告訴馬專家,自己設法恢復了合同上牛天龍的簽名,牛天龍答應歸還古玩城。馬專家一聽,病立馬就好了大半。第二天就隨小趙去天龍古玩城。找到暗窖一看,裡面盡是些破爛。馬專家不甘心,讓小趙下去再找。最後,小趙遞上來一隻陶甕。馬專家趕緊拆開封口,從裡面取出一隻用幾層油紙包著的東西,開啟一看,竟是一把紫砂壺。只見那壺通體深褐色,包漿飽滿,色澤浸潤,發出暗幽幽的光來。馬專家大吃一驚,細細看了半天,說怎麼像是供春樹癭壺?莫不這就是先父臨終時說的那件“絕世奇珍”?

馬專家手捧那把壺,淚水滂沱,雙脣在劇烈地顫抖著。小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馬專家的身體向一側傾斜,小趙上前攙扶不及,馬專家猝然倒地,那把壺也摔成了一地碎片。

當天夜裡,馬專家在醫院去世,結論是猝死。

在馬專家的追悼會上,看著哭紅了眼睛的小趙在前後忙碌,牛天龍百思不得其解。當初,小趙讓他將那把贗品壺放進暗窖,得知他是想用它來哄馬專家的,牛天龍止不住啞然失笑。這個小兒科,也敢在馬專家面前賣弄?誰知這本來就是隔著一層紙的事,偏偏馬專家就沒看透,反而枉送了一條性命。現在,牛天龍對小趙可要刮目相看了。

開過馬專家追悼會的第三天,小趙就陪著馬專家的獨生女馬一凡去找牛天龍,交割古玩城的事。馬一凡紅腫著雙眼,一副梨花帶的樣子。

牛天龍一臉沮喪,拿著古玩城的鑰匙要給小趙。小趙擋住他的手說:“一把贗品壺蒙你三百萬是有點損,但你牛老闆涉嫌合同詐騙做得也不地道,何況還攤上了一條人命?牢獄之災自然是免不了的,掉不掉腦袋也難說!”

牛天龍嚇了一跳,問:“你憑什麼和我說這話?”小趙拿出一份委託書,正是由馬一凡簽署的,全權委託他處理馬專家身後的一應事務。牛天龍頓時傻了眼。

最後經過密商,雙方達成協議:古玩城繼續由牛天龍經營,產權歸馬一凡所有。古玩城每個月百分之五十的收入劃轉進馬一凡的賬戶,直到扣滿四百萬為止。這多出來的一百萬算是利息,時間定為兩年。到時如未扣滿四百萬,則無條件收回古玩城。

事已至此,牛天龍只有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牛天龍知道,馬一凡肯定給了小趙一大筆佣金,他才會如此賣力,才要置自己於死地的。

不久後的一天,牛天龍突然接到小趙電話,說他的藏寶閣過幾天開業,也就想搞搞業餘創收,加上他又有這個興趣和愛好。小趙說,現在他們可是同行了,以後還請他多多關照,互通有無。

放下電話,牛天龍在那裡直髮愣。在省城那地界,即便想開一個小小的古玩店,沒個兩三千萬也玩不轉。小趙哪來的這筆資金?再說了,他自己都已經開了古玩店,這天龍古玩城還能保得住嗎?

牛天龍決定以祝賀的名義,去一探究竟。

一直到了省城,牛天龍才給小趙打電話。小趙說自己在藏寶閣等他,又告訴他具體怎麼走,就掛了電話。

找到藏寶閣,小趙不在,牛天龍就自報家門。禮儀小姐笑容可掬地迎上來,說趙總有急事先走了,臨走時已經作了交代,她正在等候牛總大駕光臨。

藏寶閣的氣派堂皇和藏品的琳琅滿目,讓牛天龍暗暗吃驚。看來自己確實低估了小趙的能力。即便眼前所見,也不下五千萬。

奪命供春壺(7)

牛天龍看了一圈,仍不見小趙露面,就問禮儀小姐。禮儀小姐說我們趙總最近正忙著呢,這邊藏寶閣開業,那邊馬上又要大婚了!

牛天龍吃驚地問:“新娘是誰?”禮儀小姐“呵呵”一笑說:“馬專家的女兒馬一凡啊,都已經領證了!”牛天龍兩眼直愣愣地盯著禮儀小姐,半天沒說出話來。

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小趙之所以要置馬專家於死地,其實就是想攫取他的財產。而想要讓這一切都順理成章,和馬專家的獨生女兒馬一凡結婚,就是最佳捷徑。現在,小趙的目的就要實現了。牛天龍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問馬一凡的電話。禮儀小姐說:“你有事直接跟我們趙總聯絡啊,我們哪裡知道他太太的電話?”

牛天龍想想也是。他急著要見馬一凡,是要把那件事情告訴她,讓她自己去權衡利害得失,再做出抉擇。牛天龍想了想,就撥通了小趙的電話。小趙半天才接,電話裡聲音嘈雜。小趙告訴他,他正在市郊國道上。小馬出了車禍,人已被送往省人民醫院搶救,他正在現場配合警方調查。

牛天龍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難道說小趙已經對馬一凡下了毒手?他想除掉馬一凡,獨吞馬專家留下來的那一大筆遺產?這個小趙,簡直是心狠手辣。牛天龍想要報警,可轉念一想,空口無憑的,不過就是自己的推斷。牛天龍決定先去醫院,探探馬一凡的訊息。

牛天龍找到省人民醫院,問清楚說是有一個遭遇車禍的傷者正在急救室搶救,就趕緊過去。到了那裡一看,急救室門外的那張長椅上,活生生坐著的竟是馬一凡。牛天龍大吃一驚,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就使勁揉了揉。再去細看,不是馬一凡又是誰?馬一凡這時也看到了牛天龍,顯得很驚訝,忙站起來和他打招呼。

牛天龍這才相信眼前真的是馬一凡,就問她:“到底是誰出了車禍?”馬一凡神情哀傷,說:“是我爸爸!”牛天龍一聽,毛骨悚然,一屁股跌坐在馬一凡旁邊的椅子上,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說馬專家?他、他不是……”馬一凡搖了搖頭說:“馬專家是我養父,和我生父是一個村子的同族兄弟。馬專家終身未婚,我很小的時候,我生父就將我過繼給他了。”

牛天龍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相信眼前所見和耳中所聞都是真的。想了想又問:“按說你生父也是一大把年紀了,我怎麼聽趙總稱他小馬?”馬一凡說:“我生母早幾年去世後,生父就患了老年痴呆。我爸將他接來和我們同住,還專門為他請了護工。在家裡,我們一直稱我爸大馬,叫我生父小馬。小趙也是著急,一時說走了嘴!今天護工一不留神,讓他跑了出去。在市郊國道上出了車禍,人傷得不輕!”

牛天龍咬了咬牙,還是將小趙讓自己用那把贗品壺欺騙馬專家的事說了出來。馬一凡聽了放聲大哭,抽搐了半天才說:“那是我讓他這樣做的!當時就想試試我爸的眼力,看他還能不能認出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東西。我爸在時總讓我們要好好學習,多掌握一些能夠安身立命的本領。說他年輕時是如何刻苦,才有了現在的成就。沒想到……我真的很後悔!”

牛天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馬一凡。突然,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一頭栽倒在地上。馬一凡一聲尖叫,趕緊喊醫生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