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冬天特別冷。寒風席捲了哈爾濱，給北方的城市覆蓋一片茫茫的白色。其實只是普通的一個冬天，卻冷得讓我記憶猶新。
在這個普通的冬天裡，我的父親對我來說，變得不再那麼普通。
那天我又獨自走出幼兒園回到家，母親收拾好行李要走。其實我早就察覺出了一些問題，但我以為我不說就不會有事，直到那天母親不顧我的哭泣決絕的離去，我才明白世上的因果是無法逃避的。下午我坐在單元門口，看到一個壯碩的男人向我走來，那是我的父親。他拽起我的手責問我怎麼還不回家，不由分說把我扯了回去。
我是很怕父親的。在兒時的記憶裡父親嗓門很大，母親每次都會哭著離開家，他們把門摔得哐哐作響，結實的木門漸漸掉屑了，他們再也不能吵架了。
那幾天我們過得很難，母親走的時候拿走了家裡的存摺，爸爸也還沒發工資，我們都有些不知所措。我突然想起年關剛過，收了壓歲錢，於是我跑進屋去，從床縫邊掏出八九個十塊錢，父親正閉著眼睛捏著不高的鼻樑。我走過去看著他，父親很黑，臉上佈滿了風吹日晒的痕跡，像在斑駁的谷地上撒滿了種子。父親睜開眼睛問我怎麼了，我捏緊手上的錢迅速塞進他握緊的拳頭，低著頭站在一邊。
“你哪來的錢。”“奶奶給的。”我看著他，囁嚅道。他很沉默，過了一會說：“走吧，去買點吃的。”
他拉著我的手下了樓，坐在車上插好車鑰匙遲遲也沒開車。我微微抬頭，看到倒鏡裡是父親泛紅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淚。我們去市場買了些菜，那次我才知道原來他做飯那麼好吃。
父親一邊吃一邊流淚，他短短的頭髮像收割好的秧苗一樣整齊，平直的衣領與他斑駁的臉一點都不相稱，彷彿一夜之間他就從一個瀟灑的男人變成了一位滄桑的父親。我們二人相顧無言，我看見父親流下千行淚。
那年的冬天是我們第一次兩個人過。父親說帶我下樓去玩，我欣喜得很。小孩子總是在快樂裡消融痛苦，大人卻只能在痛苦中尋覓快樂。他看著我在雪裡奔跑，給我錄了很多視訊，那是似水流年裡少有的溫情。而我也明白，父愛如山，在我如荒島時把我護在臂膀之下；父愛又如水，涓涓細流匯作汪洋，恣肆在我的生命中。
按下快門，那時的定格彷彿是那巍峨的山與綿柔的水又出現在我的眼前，是父親的厚重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