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老了，老得像門口的歪脖子樹，滿是歲月的傷痕。奶奶的手也老了，皺皺巴巴的皮裹著變形的骨頭，手心是佈滿了交錯的紋路，指尖也長滿了老繭。
可我的記憶中，奶奶的手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奶奶總會接我放學，揹著手笑眯眯地尋找著我的身影，眼裡溢滿了慈愛。奶奶也真是的，她從來都沒藏好手心裡的零食，每次出校門，我都能看見這個可愛的老人極力掩飾零食的樣子。我也不忍折穿她，配合著表演，當她拿出來時，我還是發自內心地笑了，我還是掩蓋不住內心的歡喜，圍著她又蹦又跳。
被夕陽鋪滿的放學路上，奶奶牽著我的手，我另一隻手拿著吃的聽著奶奶的嘮叨。那時奶奶的手上還沒那麼多老繭，面板不是古桐色，也沒有那麼瘦。我能感受到她手傳來的陣陣溫熱，安心而又充滿力量。
伴隨著我的長大，奶奶卻越來越老，我從前仰視的她，現如今她已經矮我半個腦袋了。她陪我走過了童年，可我們即將分離我要去外地讀書，而她，選擇了回鄉。她是農民對土地有深厚不可分割的情感，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回老家種種那片小天地。分離的時候，我們都有許多話想說，可看著對方的眼睛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她就這麼握著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我能感受得到手掌的粗糙。這些年來照顧我，她洗衣做飯，手早已炸開了皮。這皮硬又扎，長在她的指尖，刺在我的心裡。陽光穿過車窗，明晃晃的讓人心慌，她握著我的手沒有一刻鬆懈。我看著陽光爬滿她的手，心慌地抬頭，卻撞上了一雙摻滿了渾濁淚水的眼睛，那眼裡帶著乞求，我緊緊回握著她的手作出迴應，卻不敢張口，怕淚出頭。
奶奶很少外出，外面的一切對於她們老人來說既危險又新奇，她不敢出門，怕世界的喧器，怕自己麻煩了兒女，怕自己老掉牙的樣子驚擾了別人。
今年好不容易勸她和爺爺來陪我，她最終幸好鬆了口。她對父親說，這一路上簡直是折磨，下次不想再來。卻見到我時，隻字未提。重逢與分別一樣，她還是握著我的手，似是激動地說不出語話來。我吃了一驚，她的手變化好大。她變得好瘦好瘦，瘦得只剩下被晒得黑黢黢的枯皮包裹著彎曲變形的手骨。將我捧在手心的大手也變得更扎人了些，還有些生疼。手背上更是清晰可見的粗大血管與乾裂的紋路。手心的紋路深刻雜亂，歲月的溝壑深深印刻，我的心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憾，難受地說不出話，奶奶也沒說什麼，擠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我也回了一個苦澀的笑。眼睛在努力保持原來的清澈，卻還是漸漸泛紅。
奶奶的手是我心裡的溝壑，我沿著她掌心的紋路走過，歲月在她的手心裡蜿蜒而過，帶去了成長路上的去不復返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