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臉很粗糙，還有很多皺紋。
冬夜，寒風在街上游走，似乎想用冰冷吞噬每一個人，我發燒了，哭鬧使父親醒來，他摸了摸我的額頭，立即穿上衣服背起我往醫院走。
那時，父親剛調到啟東，什麼也沒有準備，甚至連一輛電瓶車也沒有，他就這樣揹著我往醫院奔去。狂風不停地怒吼，我冷極了，渾身上下不停地哆嗦，他看著我，眼中透出了心疼。他毫不猶豫將身上那件厚重的羽絨服裹在我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毛衣。迷迷糊糊中，我感受到他在微微發抖。我看見他的鼻子凍紅了，臉蒼白得如那晚皎潔的月亮。他咬著牙，在刺骨的北風中奔跑。
漸漸地，他的速度慢了下來，如一頭剛剛耕作完一天的牛，喘著粗氣，胸脯來回起伏。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就像揹著千斤般的重物似的，汗水從臉上流下來，在慘淡的月光下，發出刺眼的光芒。他真的跑不動了，他想蹲下來休息一會兒，但他慈愛而又心疼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似乎又有勇氣向前奔跑。
那夜，他揹著我從城北跑到了醫院，跨越了半個市區。
秋雨綿綿不斷地下著，樹葉悄無聲息地往下掉，任憑風吹雨打。我考砸了，低著頭，慢慢地回到家，即使看見了一桌子平時最喜歡的菜也不為所動。
“回來了，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快吃吧！”父親看著我，臉紅撲撲的，像一個等待表揚的國小生。我坐下，隨意吃了幾口，轉身就走。
“再吃點吧！”父親臉上露出懇求的神色，無情的房門關上了——“咣噹”一聲，是那麼的冷漠和刺耳。父親呆呆地站著，眼睛直直盯著一桌菜，僵硬的臉上仍然留著剛才的笑容，眼睛裡似乎閃動著什麼，頭慢慢地埋下來。他的臉不斷地抽搐著，一層又一層的皺紋擠在了一起，更顯得是那麼蒼老和憔悴。他那寬闊的、承載著我童年歡樂的背一聳一聳的，他不停地咳嗽著。
我不知道，那桌菜是父親辛勤了一個下午的成果，我卻輕易地將這桌蘊含著濃濃父愛的菜無視了。
父親的腦海中，最先想到的是我和弟弟，其次才是自己，他用愛滋潤著我們，他的肩膀是我的依靠，他的背是我的護罩，而他的臉，那張粗糙的臉，為了我，為了這個家，已經飽經風霜，永遠是我的驕傲。
我永遠記著父親的臉，一張粗糙的臉，滿是皺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