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我筆尖流轉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是不敵那倦意，筆尖隨著墜下的腦袋一起，戳在了桌案上，墨色模糊了紙上的宋體印出的名字……
在模模糊糊睜眼，月亮正掛梢頭，我慌忙起身，竟動彈不得，垂眸，石案几乎貼在自己眼前！大概是睜眼的方式不對，我使勁眨眼，再睜開，卻更是驚愕，不遠處，一個白衣飄飄的人正踏著月光緩緩走來，他有些微醺，身上的瀟灑幾乎順著那酒香蕩進了我心裡，心裡毫無根據的確定了自己的第一反應——青蓮居士。
哪怕素未謀面，卻在看見他的一剎，心中便掀起了驚濤駭浪，彷彿一瞬間，就理解了書中那所謂的，一眼萬年。
他如謫仙般靠近，從我身旁提起一個小壺，酒水與瓷器碰撞的清冽聲響在我耳畔迴盪，他似乎笑了，肆意，卻不張揚。隻手一撈，我頓時感覺身體一輕，便靠近了他那還未收斂笑意的脣角，抬眼，就能看到他那清澈乾淨的眼眸，微微低垂著，掩蓋了他的滿腹經綸，也將他的豪情、悲憤與不甘留在眼底深處，只留下瀟灑的背影給世人。
一杯，又是一杯……微皺的宣紙不知什麼時候被攤在了桌上，上面已有墨跡，狂草凌亂，卻也是錯落有致，一筆一劃都彰顯著作者那噴薄而出，又無處安放的情感。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縱使無數次見過、背過這首令人頭疼的長詩，今此一見，卻還是不免震撼，那酣暢的筆畫無處不在顯示作者當時的癲狂，可我抬頭，竟在那透亮的眸中見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落寞，是肆意之後的黯然……對啊，他不過三十多歲，正當壯年，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怎會甘於平凡呢？
我再一次靠近他的眼睛，那落寞早已消散，又是一片平靜清明，我卻彷彿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整個世界，他遊歷過的大好河山，他見過的人間百態，幾乎一瞬間，全都裝在了他眼中，偏偏卻又好像空無一物，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那一刻，所有星輝都為此失了色彩，我恍惚間，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醉前，他是大唐的，醉後，盛唐是他的。”
大概，就是這樣吧，一口烈酒，一筆濃墨，萬載江湖，詩酒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