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陰沉沉的天氣，沒有了日光的照耀，一切都顯得那麼暗淡，像極了我此刻的心情。外公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天氣離開我的。
小時候的我，待在外公身邊的時間不是很長，印象最深的便是他那暖暖的笑容。
那是一個農忙時節，外公和家人收割完葵花回家，一股腦的將葵花倒在院子裡，就像一座大山。那時的我也不過才四歲，搖搖晃晃地走到那座“山”前，用小手一手抓起一個葵花就往回走。外公看見就想逗一逗我：“你不給我幹活，就想吃我家的葵花？”那時的我說話都不清楚，卻也回了他一句：“我才不吃呢”，手卻仍然把葵花抓得緊緊的。在場的人看見我這副樣子都笑了。外公也笑了，雖然滿臉的皺紋，卻是難得的舒暢與明朗。現在，仍記得在微風習習的院子裡，略微昏暗的燈光下，他開懷地笑著。
我在幼兒園時，外公偶爾會來接我放學。每次從幼兒園跑出校門，總是一眼就能看見他。他總是喜歡站在一棵梧桐樹底下，張望著進進出出的家長孩子們，在人群中尋找著我的身影，微笑著朝我揮手。
和他一起走路回家，是當時最幸福的事情了。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鋪滿了小路，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也被拉得好長，好長……
“我今天可得了小紅花呢，一會兒給你瞧瞧。”
“我今天又認識了新朋友。她……”
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在滔滔不絕地東扯西扯。他每次都會認真傾聽，開心地笑著。
原以為這樣平靜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可好景不長，外公因為在工地上幹活摔著了腦子，此後便再也記不起來任何人。讓他吃藥他又不吃，只知道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看，誰說話也不理，老的像一張皺掉的舊報紙。當時的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回家後照樣和他聊天，只是疑惑，他為什麼不再像以前那樣，邊笑邊輕撫我的頭髮。
雪上加霜的是，在外公摔了的時候，姨姨因為辛勞過度病倒了，家裡實在沒有那麼多的積蓄再給外公治病了。那個時候，家人們的頭頂就像籠罩著一片烏雲一樣，終日以淚洗面。
那天的天氣也是陰沉著的，潮溼的空氣冷得刺骨，我在入棺時才趕回到家見了他一面。那時的我還不懂得生離死別，只是眼睜睜看著他們將外公放進棺材裡。“我以後要當醫生，讓外公從那個箱子裡出來。”現在聽起來好幼稚，可是那是當時的我所能想出來的最美好的願望了。
黑白色照片上的他，瘦削的臉龐，深陷的眼窩，微微咧開的嘴脣，還在慈祥地笑著。這被歲月模糊了的笑容，又在眼前浮現出來，穿越過漫長的時間，卻又變得清晰。
後來，每當我回到老家走進院子裡，彷彿就會看見在習習的涼風中，昏暗的燈光下，有個老人彎著佝僂的身子，咧開乾裂的嘴，正笑著。
外公，你知道嗎？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