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朗誦大賽，就派你去吧！”臨下課的時候，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沒問題吧？”
什麼？如此氣勢磅礴的詩篇，我？一個輕聲細語的女孩子？
“語言是一門藝術。”跟著楊老師學朗誦已有數年。她朗誦的時候，嗓音裡似架著一把琴，那熱烈激昂，便似“飛流直下三千尺”；那舒緩寧靜，又恰如“一江春水向東流”；那溫婉纏綿，彷彿“一弦一柱思華年”。她就像我的皓月星辰，令人忍不住抬頭仰望。而在她的引領下，我對這門語言的藝術，也愛得深沉。
可是，這一次，可真是一個大難題呀！
我開始練習，對著催春的雨練，朝著遷徒的鳥練。“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錄音裡，我的聲音驟然響起，“呲啦呲啦”的雜音彷彿寒風呼嘯，鑽進窗縫，又磕磕撞撞地擠出來，最後似斷翅的鳥兒墜入深淵，發出刺耳的哀號。尖音字的缺陷，語流音變錯誤，歸音韻腳含混，送氣發聲不科學，如此種種，如死魚般浮出水面。
想起老師平日裡朗誦時的如魚得水，我稍稍調整了自己的心緒，深吸一口氣，嘗試胸腹聯合式呼吸法。小腹發力，控制著氣息的流動，而後張開口角降肌，收緊頰肌，舌齒間距離有度，每吐出一個字，腹中便徘徊而上，推出一股氣流，包裹著每一個字慢慢推出。
圓潤飽滿，歸音到位，氣息流暢，終於柳暗花明！
我迫不及待地找到楊老師，慷慨激昂地朗誦起來。誦畢，楊老師輕輕問：“你是誰？”
“我是季妤涵呀！”
“再想想，你是誰？”
回看錄影，視訊中的自己眉飛色舞，努力擠出來的笑容顯得浮誇，看似滿懷激情，卻失了感染力。
回家又不知重複練習了多少遍，依然找不到那種感覺，我有些氣餒：走不進詩人的心裡，感動不了自己的靈魂，又如何讓觀眾身臨其境？
“語言是一門藝術。”又想起了老師的這句話，一絲不甘湧上心頭。哪一條藝術的路是能一蹴而就的？也許，前方並不是遙不可及的，只要再走一步，或許就是康莊大道？
重新挺直背脊，閉上雙眼，一襲長袍的東坡居士緩緩向我走來。大江東去，彷彿萬馬奔騰，濁浪排空，它衝破峽谷，切開原野，有時如泣如訴，有時又如怒如吼。氣沉丹田，如敲打著銅鑼鐵鼓，揮臂間，彷彿我就在亂石穿空中……
對了，就是這感覺！
站在萬束燈光的焦點，配樂響起，長袖拂衣，我緊緊握著話筒。振奮時踱步揚臂，目光堅毅；鬱悶時搖頭徘徊，眼神縹緲；盡情處，雙眉緊蹙，如杯在手：“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那一句微帶著些顫音，而後，戛然而止。
靜默半晌，掌聲雷動。
再次回想起那一段歷程，我的心中便生出無限感慨。滿眼星辰滿眼光，唯有熱愛，能抵歲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