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只是個夢。”
小希半夜被噩夢驚醒的時候正好看見手機裡的亮著,她無意識的伸出手摸著微微發燙的螢幕。碰到“外公”兩個字的時候,像被電打了一下,猛地把手伸了回來,臉有些發燙,不自然的看向了窗外。
那夜繾綣的星光,在風的拂動下,肆意瀰漫了整片空氣。窗外與視線平齊的法國梧桐的墨色樹葉,悄悄作響,溫柔的月光就這樣自然地透過樹葉的間隙流動,最後在瞳孔中無限的蔓延開,染成純白的淡淡的異彩。
房間裡一片漆黑,她的眼睛依稀閃著一點光亮。
迷糊中的她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卻依然是這樣的氣氛
沉悶像洪水一樣在她又看見那兩個字後越發不可收拾。她的腳背像潮水漫過一樣,浸著一絲冰冷。蟲子爬般的感受愈演愈烈,順著腳背慢慢的湧了過來,最後——逼臨心臟,中間夾雜著時不時的電擊感。
她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剛坐起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望著手機螢幕,一動不動的浸在這樣的氣氛中。
耳邊是一成不變的古板節奏:分針拖著笨拙的舞步在規矩的旁若無人的跳著舞。
空氣像是快要凝結。
凝成的水珠聚在小希的眼睛上,她這才像沒電的機器人充了電一樣打了一個激靈。
哦,原來是腳麻了。
小希捻起兩個手指費力的拉過不遠處椅子背上的外衣,披在身上,想要翻身下床去把窗簾拉開。
“滴——”眼角的那一顆水珠摔落在被子上的手機屏上,在未接電話欄的旁邊,摔得四分五裂。小希拖著已經麻了的雙腳,每一步就像是在刀尖上上蹣跚,麻木又劇痛著。
“嘩啦——”窗簾被一下子拉了起來,陽光像豆子一樣被倒進了屋子,突如其來的光讓她的眼睛有些痛。那些帶著青為後世乾的陽光披在她的肩上,穿過一層層的玻璃落在她的眼角上,一抹清涼的觸感在她的眼角暈開。
蒸發吸熱。
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小希才意識到,其實那天在睡醒之前,自己曾哀慟的哭過。
——“問別人問題的時候其實自己往往已經有答案了。”
“哥,我告訴你個祕密。”
“說。”
“我在做一件我以後一定會後悔的事情。”
“為什麼會這麼想?”
“會告訴你的,總有一天你會知道。除非發生什麼意外。”
記憶裡,咖啡杯子裡的苦澀帶著那張不變的側臉映在她的心上。
——像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餘暉斜映在閣樓的畫室裡,把這片巴掌大的地方撕裂成亮暗的兩種空氣。小希抬起頭,看著眼前像植物一樣吸收了所有光的人,卻逆著光看不清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哥,如果我一直堅持的事情會讓你或者你在意的人不開心,”小希頓了頓,又小心翼翼的問:“你會原諒我麼?”
良久,只聽見被突兀放大的鐘擺聲,小希緊張的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心一點一點的向下沉,像是要沉浸無限的深淵中,然後就聽見狼狽不堪的落水聲和噼裡啪啦一地的勇氣被摔碎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哥哥才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輕輕抿了一口咖啡,低下頭以後,太陽叱吒著囂張的尾焰在她的眼底潑上一層刺眼白光,小希下意識的伸出手擋住了,在這個過程中伴隨著熟悉的聲音:
“決定權在你,其實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無論這件事對或錯,影響結果的人只會是你。”
“……”小希正想說著什麼,突然看見哥哥身後的不遠處,腦子就像炸開一樣——雖然因為剛剛被太陽的強光灼了一下,目光所到之處會立即變成空白,但是那片汙漬實在是太明顯了,“哥哥……”
“也只能是你。”
“哥哥,”小希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身後的畫布上,伸手拉著他的袖口,小心的晃了晃,“哥哥。”
突然缺了氧,然後腦子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只是不停地叫著“哥哥”,她突然猛地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向畫布走去。
“小希,”他叫著她的名字,雙手扶著她顫抖的肩膀,她顫慄的不能自已,雙手死死的緊抓著衣服的下襬,似乎是在努力的剋制住自己的眼淚,忍的渾身都在抖:“那只是一幅畫。”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像是被剛衝上岸的深海里的海星,觸碰到太陽的熾熱,被灼熱的沙礫凌遲著,卻又無法死去。
“不是的……”她低聲地說,語音顫抖,她抖抖簌簌的拉著哥哥的手,喃喃自語,“不是的……哥哥你花了幾個月的時間……這是你唯一被選中的作品……明天……明天的參賽怎麼辦……哥哥……”她突然手忙腳亂起來,慌張的看著哥哥,情緒激動,“怎麼辦,你要怎麼辦!我真是個笨蛋……哥哥?哥哥!”
小希看著那張熟悉而溫柔的臉終於哭了出來:“……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啊……我只會搞砸一切事情……”她回頭看了看那張已經被咖啡潑的面目全非的畫——那些痕跡就像是長在花上的疤痕,像怪物一樣盡情地順著顏料幹了之後的質感舒展著——最後像是嘲笑般的落在地上,落在她的眼裡。
——那天在小希的記憶裡一直都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
那天是怎麼結束的,小希也記不太清了,但唯一清楚的是哥哥說了好多話;
“既然會被毀掉,一定是因為它有瑕疵。”
“所有的事情都在於你,結局的掌控也在於你。”
“那就是你要怎麼做的問題了。”
哥哥轉過身拉開門,走下了黑黑的樓梯——那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的嘴,哥哥好像帶著獻祭般的感情緩緩的走著,門與門框之間的距離被不斷的縮小。
——“嘭”門被關上。
小希幾乎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靠著門坐下,把頭埋進膝蓋裡,其實那天的太陽並沒有多麼刺眼,她會下意識的捂住眼睛,只是因為身邊有人一直像一張濾紙一樣,過濾掉所有強烈的,粗糙的,難以接受的東西,然後帶給自己最好的。這樣想著,小希又開始哭起來。
“所以接下來的所有東西,我不管喜歡或者不喜歡,又要接受了麼?”
“對,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像濾紙一樣陪著你了。”心裡有個聲音悄悄的說。
——我決定愛他,不是從現在起,而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愛著他,不過我現在要更加愛他
小希也不知道外公為什麼在三個孫子中最愛自己,但是當被人這麼問起的時候,“我是唯一的孫女嘛”“媽媽是外公最小的女兒”“我小時候經常住在外公家”這樣的答案卻是脫口而出。
其實一直愛了外公好久了吧。
記憶裡,外公對誰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不耐煩中透著一點冰冷,可是隻有家裡的幾個人知道,外公之所以會有是這樣的脾氣是年輕時在部隊上養成的,於是每個人和外公說話的時候就會小心翼翼甚至能不說就不說,就算是知道原因,家裡的人也以為外公總是很嚴肅而無意的總是和他沉默不語,可是小希總愛和外公呆在一起,因為外公只有見到自己的時候才會笑,才會像年輕時一樣的意氣風華,然後抱著小希坐在涼椅上,訴說著自己年輕時的故事。
那時候,小希覺得自己擁有了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寵愛。
小希帶著這樣彷彿永遠也不會迷失的驕傲一直成長著,本來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直到有一天——
“你個女孩這個樣子,成何體統!滾出去,混賬東西!”
然後就是一片的霧水朦朧,媽媽抱著小希很久很久,其實那天媽媽也很生氣——外公從來沒有罵過小希,最多也就是講道理,可是外公那天居然因為一個毫不重要的人說出那樣的話——而且小希只是在旁邊待著什麼也沒做錯。
於是小希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賭氣不去外公家,“外公真的有那麼愛我麼?”“還是那個毫不相干的人比我都重要?”這樣想著,小希的心裡更加的不確定了。
疏遠外公是勢在必行的——其實也不需要刻意,只要想大家一樣就好了。
於是小希進了門就躲在書房裡,回家的時候也不擁抱外公,大家聚在一起閒聊的時候小希就坐在離外公最遠的地方——也許是小孩子的作怪心理,小希每次有什麼開心的事情總是要當著外公的面大聲的告訴別人,生怕有人不知道自己和外公已經沒有以前那樣親了,每到這時外公就會一言不發的走開。
小希看著外公落寞的背影,突然不舒服起來。
於是有天晚上就做了那樣的夢:感覺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卻連準確資訊都沒有,總之心裡只有一個感覺,那個人一定是自己最重要的,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外公,然後掙扎著醒來,故意忽略枕邊的溼潤。
小希差一點衝出房門,恨不得立即讓爸爸把自己送到外公家,她害怕起來,怕這一切都是真的——這真的是她做過的最真實的一個夢,真實的意味她醒了以後都不覺得自己醒來了——曾經那麼哀慟的哭過。
還好還來得及,小希嘆了口氣。
——還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
——還來得及說一聲對不起。
後記:我想寫這篇文章其實很久了,裡面其實映射了我的故事,我想訴說一種對親情的認知,這是除了血濃於水的感情之外的一種感情,看了之後,一定會說著和誠信沒什麼關係,可是我認為這一種對親情的誠信——敢於承認自己的感情,在現實生活中,總有一些人因為某件事而對自己深愛了很久的人開始疏離,開始厭惡,但是到最後,我們都會發現,這種感情是因為我們對待自己深愛的人有很高的期望,而悄悄當深愛的人沒有或者做出了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時,我們才會不開心,而那種疏離,厭惡其實就是發自於我們心底深處深深的愛:因為在乎,所以不滿;因為不滿,所以生氣;因為生氣,所以疏離;因為疏離,所以厭惡,這就是蝴蝶效應一樣的感情。
——致那些依舊欺騙著自己的人
國三:夏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