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利落地將鞋帶穿好，輕輕示意弟弟伸出腳來。端著‘小皇帝’架子的弟弟磨蹭了一會兒，老人佯怒道：“快點，沒見太陽都這麼大了。”言訖，也不知怎的，陽光好似更歡快了，越發勤快地灑下光輝，襯得門前的青石路熠熠生輝。
老人將弟弟白淨的小腳徐徐地放進鞋裡，嘴裡好似喃喃著小腳滋潤了不少，正如初春時節節節抽芽的筍兒，汲取著周匝的微雨綿延，幻化成青蔥的稚嫩模樣……
老人是背對著我，但我還是不免地注意到了那雙手。尤其是手上的指甲，厚厚的，而裡面仿若裹了層層的，細細的褐沙，且這野蠻的‘佔領者’雖不是全都霸著，但是沒有厚實的褐沙，卻也會有淡淡的沙痕，半摻著淺淺的褐色。不過指甲的上端卻還算平整，當然只要不較真地近看細瞧。
驀然的，我想起垂髫那時，稚趣橫生，白胖的小手總會搗搓，褚褐色的泥沙也總會調皮地蹭上臉頰。而那時，老人也總會輕輕地，擦擦我的小臉，再搓搓我的留海，笑笑地念叨著。彼時，老人手上的指甲不是這樣的，不是，噢，也許今時唯一相似的還有那樣的執著平整。
時間就是這樣，徜徉其間，尚覺得慢，一旦定睛回望，彈指之間。也許，真是這樣。
磕磕碰碰的摩擦聲不由將我的思緒帶了回來。
一看，老人正繫著鞋帶，弟弟的腳卻還在不安分地跳踢踏舞，想臨摹出幾分西方韻味。老人不禁出言：“別動了，待會耽誤上學，我可不管你。”話，明明如此，但老人卻還是加快的繫鞋帶，拉緊了些卻又照顧了腳的舒適，穿叉，打結，綁緊，老人不失漂亮的手法像是早已妙筆生花的墨客，看似幾處隨意的揮墨，卻在不經意間顯出豐富的功底。
鞋帶很快繫好了。弟弟便匆匆提了書包，剛想邁步衝出去。老人又急急地叫住了弟弟，急步上前為他繫上了紅領巾，一方紅如暮日的通色，又以平整的樣貌靜靜靠在弟弟身上。老人有整了整他的衣領，才放任弟弟衝出門外。老人又不禁習慣走到門檻邊，扶著門框。我看見老人穿著一件淡褐色的上衣，幾朵匿名的花瓣正規整而安靜地躺在衣袖上，針線縫合處卻不大牢固，隱隱有針線脫落。下身是黑色的寬鬆褲子，兩邊褲腳處都折上了一個長方形。
外面的陽光正盛，以最絢麗的姿態綻放著，不時觸控著大地發燙的額頭，再灑下一片片金輝，撒到老人的身上，慢慢暈染著……在隨著老人的視線，一直到那個在拐角處消失的身影……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老人改變的只是容貌，而心從未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