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讀懂了花落的聲音作文

那年在北京,聽說恭王府的海棠開了,特地去看了一回。

那一次我讀懂了花落的聲音作文

正是暮春時節,海棠開得繁盛密匝,如同綴滿枝頭的珊瑚寶石,極是玲瓏可愛。站在院子裡的青磚地上,一陣風過,青牆黛瓦,落花繽紛,歷史的氣息透過眼前的花海撲面而來,透出悠久的詩意和滄桑。

當年胡蘭成寫信給張愛玲說:“愛玲,北平的海棠全開了,我是有點流連忘返了。一邊心裡想著你,一邊不知歸期。”

張愛玲回信給他,只有一句話:“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站在海棠花邊,在一片綠意深濃,暗香浮動中,只想到這句話。

飛紅萬點愁如海,而當初那個寫下信箋的女子,早已在時間的塵埃中,泯滅了蹤跡。

張愛玲生平有三恨,一恨鰣魚有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未完。張愛玲生平最愛海棠花,即使它無香,也視之為心頭好。甚至在給友人的信中,也寫自己“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胡蘭成說張愛玲是“民國時代的臨水照花人”,任憑硝煙四起,時局動盪,她始終在亂世裡保持一份淡然得體的姿態。她用她的筆描繪出另一個角度的世界,描繪那些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感情。她十餘歲便在文章中寫“生命是一襲華麗的錦袍,落滿了蝨子”,連胡適看後亦要讚一聲。

而後來,擁有如此驚豔才情的她,晚年時住在國外,生活拮据。身死異國時,陪伴她的,只有幾盆海棠花。

張愛玲一生命途多舛,幾經輾轉變故。可是無論她處於何種境地,遇到何種困難,她都能夠淡然處之,得體相對。晚年時她給出版社寄去新寫的稿子,編輯讓她改變寫文字的風格才能夠出版,而她就此收好被退回的作品,寧願生活拮据,也不肯改動一字。隔著二十年的辛苦往回望,再好的月色亦是悽惶。而即便是走在多冷清的月色下,她也依舊保持自己的一份風範。黑白照片裡,她凝視鏡頭,眉目淡然,孤傲豔絕的樣子,彷彿連時光也在此停佇。

民國那樣多佳麗名媛,獨她一人擔得起“臨水照花人”的名號。生如花開,死如花落,同樣靜美,不失風骨。

而漫漫歷史長河,在我看來,另一位在亂世之中臨水照花的,是李清照。

第一次喜歡她的詞,還是小時候看《如夢令》:“昨夜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其實李清照的詞多是描寫自己的日常生活,看她年少時寫下的“襪滑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小兒女情懷畢露無遺。

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大概是人人皆知的一對佳話。兩個人情投意合,都通詩文,也都喜愛研究名家古物,兩人一起編撰的《金石錄》到現在還是專家學者研究古董的參考。趙明城調任異地,夫妻分居之時,她為了表達思念,寫下“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連趙明誠的友人亦贊其詩勝過夫君。

李清照不同於一般的閨閣女子,她有心繫江山萬里的巨集圖大志。所以,當宋朝國土被金兵侵佔,摯愛的丈夫趙明誠去世,國破家亡之際,她懷著萬分悲痛苦悶的心情,在亂世中漂泊無依,歷經輾轉艱辛。可即便是最動盪的時候,她也隨身帶著《金石錄》,時常細心修改整理;無論自己過得多艱難,還是會潛心研究詩詞歌賦,寫出數篇珍貴的文章。

時遷世易,我看著《如夢令》裡那個嬌俏的少女,依舊無法想到,她會變成日後那個寫下“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的老嫗。

我想我讀懂了花落的聲音。曾經綻放過,曾經燦爛過,可是當豔麗不再,光華流逝,花落時,也依舊平靜動人,彷彿美好從未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