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來客作文

除夕之夜很冷,天上還飄起了雪。許明和何紅在父母家裡吃了年夜飯回來,快走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何紅捅捅許明說:“哎,你看!”藉著不太亮的街燈,許明看見自己家門口有一個穿大衣的陌生漢子,正在探頭探腦地轉悠。他想幹啥?許明一把拉過何紅,躲到了暗處。

除夕夜的來客

只見那漢子裹了裹大衣,轉身離去,但走了幾步之後,又遲緩地掉過頭,走到許明家門口,伸手在防盜門上敲了幾下。

許明忍不住一大步衝了上去,斷喝一聲:“你找誰?”

那漢子轉過頭來,打量了許明一眼,高興地叫道:“老班長,你認不出我了?”

“你是……”許明聽他的聲音有點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他是誰來。

“老班長,你真認不出我了?我是三班的熊正壽呀!”

“噢……”許明這下想起來了,熊正壽,東北人,當年在部隊時和自己一個班,可自打分手後,就一直沒有他的訊息了。

許明趕緊將熊正壽往屋裡請。

藉著燈光,許明留意起眼前這個老戰友來,只見他雙眉緊鎖,神情憔悴蒼老,灰黃消瘦的臉上滿是胡楂,身上的灰色呢大衣皺皺巴巴的,腳上的皮鞋癟癟塌塌的,兩手空空蕩蕩,行李包裹沒有一件。這副落魄樣子,簡直就和大街上的乞丐差不多。

屋裡的氣氛一時顯得有些尷尬,許明看熊正壽額頭上汗也沁出來了,於是提醒他說:“屋裡有暖氣,你把大衣脫了吧。”

可誰知熊正壽往額頭上抹了把汗,將大衣掀開半邊,卻又馬上裹起來,連連擺手說:“不熱,不熱,沒關係,沒關係。”

見他這副樣子,許明心裡的疑惑更大了,斷定熊正壽今天登門,一定有什麼事情。

果然,熊正壽開口了:“唉,我真是窩囊啊。”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熊正壽的老家在一個偏僻山村,退伍後的十多年裡,他一沒門路二沒特長,所以一直混得不死不活的。眼看村裡的年輕人一個個飛出山外去打工,他心裡也癢癢的,終於下決心也南下闖蕩去。可到了廣州以後,他根本找不到工作,就只好在街頭給人家擦皮鞋。

幾天前,熊正壽懷揣一萬多塊辛苦掙來的血汗錢,乘長途車回老家過年,不料車開到半路拋了錨,突然從路邊躥出來三個歹徒,叫車上所有人把錢交出來。熊正壽死活不肯,於是就被歹徒拖到車下打昏在地上,裝著血汗錢和身份證的上衣也被剝走了。後來,幸虧一個拾荒的老太太給了他這件大衣,又給了他15塊錢買了張短途車票,他才來到這裡……

熊正壽講到這裡,許明夫妻倆一時都沒有吭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熊正壽現在身無分文,他今天上門,是來借錢的?

許明給自己點上支菸,狠狠地吸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問熊正壽:“出了這種事情,你家裡……還不知道吧?”

見熊正壽點頭,許明順手將桌角上的電話機往他面前推了推,說:“那你還是快給家裡通個電話,先報聲平安吧,家裡等你不回,他們不知會怎麼擔心呢!”

許明這樣做,其實是希望能以此來判斷熊正壽講的這段經歷是真是假,而且留下他老家的電話號碼,萬一以後有什麼事,還能找到他。

可熊正壽卻對許明說:“老班長,你……你不知道,我老家那地方又窮又偏遠,到現在村裡都還沒哪家裝上電話呢。”

他說著,欠身朝客廳對西的衛生間掃了一眼,對許明說要解個手,就走過去關上了門。

不一會兒,裡面傳出一陣“嘩嘩”的水聲,趁這工夫,何紅悄悄問許明:“你信他的話嗎?”

許明沉吟道:“現在很難判斷。”

何紅急了:“那我們怎麼辦?”

許明說:“我看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肯定是遇到了難處。既然千里迢迢地找我來了,今天又是除夕夜,我還能咋辦?先讓他在這兒過了年再說吧。”

“你昏頭了?”何紅氣得瞪著眼睛就把許明往屋角拽,“這年頭,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沒有?你想學雷鋒,也得先留點神哪。”

許明一聽何紅這話,生氣地說:“照你的意思,莫非要我趕他走?我們曾經是出生入死的戰友啊!”

“哼,是戰友不錯,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嘿,虧你還見多識廣呢,你如今憑啥相信他?”何紅儘量壓低聲音說,“你也不想想,人是會變的呀,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瞭解他的過去,可你瞭解他的現在嗎?”

被何紅這麼一說,許明心裡有點亂了:“那……依你看呢?”

“要依我看呀,你這個戰友……”何紅朝關上門的衛生間看了一眼,連連搖頭。

除夕夜的來客(2)

這時候,熊正壽還沒有從衛生間裡出來,在“嘩嘩”的流水聲中,許明隱約聽到似乎夾雜著短促而壓抑的喘息的聲音,那聲音儘管很低,但聽起來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莫非,熊正壽找上門來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是他在玩什麼花招兒?

許明試著推推衛生間的門,紋絲不動;他又拿出鑰匙輕輕插進鎖孔,想突然給熊正壽個措手不及,但發現門被從裡面反鎖死了。怎麼辦?是再等會兒,還是馬上敲門進去?

許明和何紅正舉棋不定,忽然,裡面傳出“嗵”一聲響,緊接著似乎又有什麼東西撞在門上。夫妻倆心裡一緊,不約而同地抬手就拼命敲門:“開門,開門,熊正壽,快開門!”

敲了好半天,門終於開了,熊正壽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許明和何紅。

許明緊張地問:“剛才什麼聲音?你……你在裡面怎麼了?”

“沒怎麼呀,我解了手,洗了把臉……”熊正壽依然緊裹著大衣,朝許明和何紅笑笑。不過儘管如此,許明還是發現熊正壽笑得很勉強,身子在大衣裡直哆嗦。

熊正壽回到客廳後,何紅朝許明遞了個眼色,說:“你看,光顧著說話,你戰友還餓著肚子呢,快幫我下餃子去吧。”她一邊說,一邊就拉許明走進廚房,然後趕緊輕輕掩上門,對許明道,“我看這人來路不正,咱摸不清底細,不如當機立斷打發他走人。”

透過門縫,許明悄悄注視著蜷縮在客廳裡的熊正壽,躊躇了一下,對何紅說:“咱們再想想,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辦法,萬一他剛才說的是真的呢?那咱們在這個時候趕他走,就實在說不過去,也太沒有人情味了……”

可是何紅不答應:“你別放著安穩日子不過,給我惹出點事兒來。萬一他是在當地殺人犯法了呢?萬一他是一個被通緝的罪犯呢?”

許明想想何紅的話說不定真有道理,可還是拉不下這個面子,他還在猶豫。

這時候,熊正壽好像越來越顯得焦躁不安起來,他不停地喝茶、抽菸,又時不時走到窗前,掀開窗簾打量屋外那越飄越緊的雪花,像是一頭疲憊的困獸。

許明對自己說:“看來,真的不能再猶豫了。”

可是,用什麼藉口趕熊正壽走呢?

何紅靈機一動,很快想出了一個主意:由她在廚房裡打許明的手機,故意說成是局長打來電話,要許明立即去單位值班,然後順水推舟扔二百塊錢,讓熊正壽走人。二百塊錢買個太平,夫妻倆都覺得值。

然而,當他們兩個人從廚房出來,卻發現客廳裡的熊正壽不見了,屋外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了兩行歪歪斜斜的腳印,消失在夜幕盡頭……

兩個月後,許明收到一封寄自東北的信,拆開一看,是熊正壽寫來的。信上這麼說:

老班長,嫂子:

請原諒我除夕之夜的不辭而別。

那晚在你們面前,我大致說了事情的經過,但是隱瞞了一個重要細節:在與歹徒搏鬥中,我的胸部和背部被刺了三刀,並且傷口還在流血。儘管每動一下都疼得鑽心,可我卻沒敢流露出來,因為我記得老班長曾經說起過,嫂子從小就有暈血症,見不得血,何況當時還是除夕夜,我不忍讓你們緊張。那天,我擔心我堅持不到家裡,所以才不得已登門,我不求別的,只求你們給我一點路費。可是,當時也許是我太冒失了,那一刻我明顯感覺到了你們對我的懷疑。我覺得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就把借路費的話強嚥下肚去。後來,我身上的傷口突然疼得厲害,不得已只好躲進衛生間,讓“嘩嘩’的水聲來掩飾我痛苦的呻吟。我脫下外衣,對著鏡子檢查傷勢,沒想由於虛弱而昏倒在裡面。

也許是蒼天有眼,離開你們後我沿路討飯,居然奇蹟般地活了下來。正月十五那天,當我回到家裡時,家中老老少少,還有全村的人,都為我哭了。

……

看到這裡,許明怔住了,他的心頭彷彿被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不禁喃喃道:“熊正壽啊熊正壽,我多麼希望你那時候真是一個說謊的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