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做夫妻作文

這天,東江縱隊第一支隊的戰士龍岸來到隊部,對隊長囁嚅著說剛才家鄉來信,母親要他回家成親,想請幾天假。隊長笑道:“恭喜!反正現在鬼子被咱們打怕了,龜縮在據點裡,暫時不敢出來,我準你十天假,歸隊時別忘了給大夥帶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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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岸高興得“啪”地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正要往外走時,隊長突然叫住他:“等等,你再過來下。”

龍岸隨隊長來到後廂房,那裡堆著支隊的生活物資。隊長在一袋幹木薯中扒拉一下,掏出一瓶日本酒,交給龍岸:“這是上次伏擊鬼子運輸隊時繳獲的戰利品,幸虧我藏了一瓶,不然全讓那幾個酒鬼喝完啦!支隊沒什麼送你的,就送這瓶喜酒祝賀一下吧。”

龍岸輕快地在山道上行進,朝家鄉方向走去。他不時把那瓶酒拿出來看看。酒瓶晶瑩透亮,蓋著銅蓋。酒液淡黃,令人饞涎欲滴。酒瓶中間貼著一張商標,上面印著幾排日本文字。

龍岸笑笑,用衣服把酒瓶裹住,小心塞到揹包裡,他怕碰壞了,那可是支隊首長的祝福啊。

龍岸是獵戶的兒子,跟未婚妻朗秀從小青梅竹馬。後來朗秀送他一個手指頭大小的賽璐珞觀音,讓他時刻揣在身上,說能保佑他出入平安。

當地淪陷後,父親被鬼子殺害。為報仇,龍岸抄起獵槍投奔共產黨領導的東江縱隊,縱隊司令嫌他小,龍岸說:“打鬼子比的是槍法,又不是大小!”說完一舉槍,“砰”,百米外一根電線“啪”地斷了!司令大為驚奇,就把他收下了。

當然,現在龍岸的武器早換成三八大蓋啦。這是他從鬼子手裡繳獲的,明天可要好好在朗秀面前顯擺一下。

第二天下午,龍岸來到銅鼓堡,家鄉在望了。他加快腳步。突然,他聽到山口傳來哭聲和呵斥聲。有情況!他機警地躍離山道,跑進旁邊的石林,扒開灌木一看:岔那邊,一隊鬼子正押著一幫青年婦女迎面而來。婦女們的雙手被反剪著,並用一根繩子捆成一串。

龍岸想到了朗秀,媽的,不能讓鬼子把這些姐妹押去糟蹋!他摘下三八大蓋,瞄準走在最前面的那個鬼子少尉,少尉正得意地吹著口哨。

“叭——”龍岸扣動扳機,少尉應聲而倒。

鬼子一下子亂了營,就近找掩體趴下。少頃,兩個鬼子上前察看少尉,發現少尉身上毫無槍傷,只是嘴裡流出了血。他們疑惑地扳開他的嘴巴,發現少尉滿口落牙,舌頭被打成了肉醬!原來,那顆子彈不偏不倚從少尉嘬圓了吹口哨的嘴巴射進去,然後開了

那兩個鬼子大驚失色,正要躲到路邊去,只聽“叭!叭!”兩聲槍響,兩個鬼子木頭一般歪到了路上,太陽穴滲出了烏血。原來,龍岸打死少尉後,在石林裡迅速換了一個地方。

鬼子中尉判斷,襲擊來自石林,且不止一人。他命令婦女就地坐下,留兩名鬼子看守,其餘的跟他朝石林包抄過來。

龍岸瞄準一名看守鬼子,“叭!”那個坐在地上的鬼子竟然沒有倒下,只是把腦袋耷拉到了胸前,因為他的頸椎被打斷了。另一名看守鬼子見狀,連忙蹲到婦女們後邊。龍岸換了幾個位置,都看不到那個鬼子。最後來到一塊大石後,才透過婦女們的腦袋縫隙看到兩指寬的鬼子腦袋,偏偏這時颳起山風,吹亂婦女的長髮,把僅有的縫隙也填住了。

包抄的鬼子正步步逼來,不能再等了。龍岸瞄了一下,扣動扳機,隨著槍聲,婦女們感到耳邊竄過一股尖利的風,並有頭髮的焦味瀰漫開來,隨後“噗”的一聲,躲在她們身後的那個鬼子仰面倒下,眉心多了個血窟窿!

婦女們見兩個看守鬼子都被消滅了,就暗中互解繩索。正在爬山的中尉朝這邊看了一眼,見還有一個士兵坐在地上看守,也就放心了,指揮鬼子朝大石頭摸去。龍岸剛才的射擊暴露了他的藏身點。鬼子一邊進逼,一邊開槍。密集的火力把龍岸壓得抬不起頭。

這是一塊獨石,四周沒有掩體。獨石離右邊的石林至少也有三四米,如果衝過去,絕對會被鬼子打中,但如果不衝,鬼子一旦圍上來,根本無法脫身。

龍岸從腰間拔出一顆手榴彈,朝鬼子扔去,“轟隆”,鬼子連忙趴下。趁這當兒,龍岸兔子一般朝石林沖去!鬼子紛紛開槍,幾顆子彈打到了龍岸的揹包上,好險!

一衝進石林,龍岸就朝山上撤,想把鬼子吸引過去,讓婦女們逃跑。中尉見只有一個土八路,卻幹掉好幾個皇軍,氣得咬牙切齒,指揮鬼子窮追不捨。

見鬼子翻過一面山坡後,望不見了。解開了繩索的婦女們迅速鑽入密林疏散。

龍岸邊打邊撤,因彈藥有限,沒十二分把握,他不輕易開槍。鬼子自恃人多,緊迫不放……

銅鼓堡的槍聲引起了朗秀的注意,因為今天是她跟龍岸成親的日子。可等到天黑,都不見龍岸回來。朗秀去問逃回來的婦女,婦女們說,她們沒有看到救命恩人的模樣,但那人槍法極準,一槍一個鬼子,不知是不是龍岸。

第二天,朗秀裝作挖野菜,到銅鼓堡山上山下找了一遍,除了看見幾頂鬼子遺落的帽子,一無所獲。

莫非那人不是龍岸,龍岸沒請到假?兩天後.朗秀來到粵北山區,幾經打聽,找到龍岸所在的支隊,這才知道龍岸五天前就請假回村了。

難道龍岸被鬼子捉去了?可依他的性子,寧死都不會當俘虜。朗秀回來後又到銅鼓堡一遍一遍地找,還是一無所獲。

就這樣,龍岸失蹤了,朗秀成了望門寡。

兩年後,日本投降。東江縱隊在鬼子的被俘人員名單中沒看到龍岸的名字,在鬼子的“作戰紀事”中也沒看到相關記載。朗秀徹底絕望,根據當地風俗,嫁給了龍岸的弟弟龍灘。

一晃64年過去。婆婆、丈夫、大兒子相繼辭世,年已九旬的朗秀老太太卻依然活得十分硬朗。

曾孫龍臨是個攀巖愛好者。這天跟幾個同好到壁立千仞的銅鼓堡鷂鷹崖攀巖。鷂鷹崖中部有個往外突出的小平臺,龍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去。

一爬上小平臺,龍臨就發現裡側有個石洞。他彎腰進去,吃了一驚:裡面橫著一具白骨!更令他詫異的是,白骨旁居然還供奉著一瓶未開封的酒!他拿起一看,商標依稀可見,是日文,還是洋酒!旁邊有個揹包,他伸手去拿,可全都變成了灰。灰中有一個賽璐珞觀音。

龍臨疑惑四顧,忽然發現白骨旁的平坦石壁上刻著被磨損了的繁體字:“我叫××,束江縷陳戟士,民圓×××年回家成親,××鬼子捉妤女,就跟他們拼,子旦(彈)打光後,跳崖落×××。朗秀.我們下輩子再做夫一”。

“一”字旁邊是把完全鏽蝕的匕首,匕首柄上是彎曲的手指骨頭。從遺言的語境判斷,“一”應為“妻”,可刻字人才刻完“妻”字的第一畫就斷氣了。

刻字人的成親物件叫朗秀,跟曾祖母同名。莫非他是曾伯祖父?龍臨小時候聽爺爺講過曾祖母和曾伯祖父的事。他拿出數碼相機,把這些逐一拍下。

回到家,龍臨把賽璐珞觀音遞給曾祖母,老太太拿到眼前一看,揉了揉渾濁的眼睛,又細細看了看,之後哆嗦著問:“哪兒來的?”龍臨說鷂鷹崖中部一個石洞裡找到的,老太太說:“你幫我看看,觀音座下是不是刻有‘保佑阿龍’四個字?” 龍臨仔細一看,沒錯。這四個字刻得很小,筆畫極細,好像是用繡花針刻的。“曾祖母,是刻有這四個字,阿龍是……”

“阿龍,我終於找到你了……”老太太號啕大哭。

這事引起民政和文管部門高度重視。無名神槍手從日寇手裡救出50名被劫婦女一事,文管人員早在解放初就作了詳細走訪記載,但一直不知這神槍手是誰,現在真相終於大白!

龍岸的屍骨很快被背下山,擇地安葬。在安葬的前一天,91歲的朗秀老人溘然長逝。按照她的遺願,死後要跟龍岸葬到一起,還有那瓶沒有開封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