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它去吧作文

我知道它一直都在。但具體在哪個時間、地點就無從知曉也不想知道了。隨它去吧。

隨它去吧作文

我第一次看見它,是在我12歲那年初搬來這裡。母親讓我上閣樓打掃衛生,上樓梯時我看到了它。雖然它的外形像流體一樣捉摸不定,本身又縹緲似一團煙,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它,並依稀認出是個人形。它有種令人熟悉的卻又極具壓迫感的性質。

恐懼(或者說敬畏更加合適)充盈著我,我踉蹌地跑進廚房,告訴正在做飯的母親家中出現了這樣一個東西。母親狐疑地上樓看了一眼,卻說什麼也沒看到。她揮舞著鍋鏟咆哮著:“快去做衛生,不要每天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奇怪怪,嗯,可能是吧。從小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人,同時,並不是自吹自擂哈,我也一直是個天賦異稟的人。並不侷限於三歲賦詩這種“觀賞性”極強的才能,我有著極高的接受新知的能力,並樂於去探尋新世界。但是,我總是害怕,害怕去選擇。因為人生短暫而可能性無窮,生命渺小而真知無盡。如果我選擇了這條路,就意味著我會錯失別路上的風景

於是所有的領域我都淺嘗輒止。我曾讀過卡爾·薩根的《宇宙》(至於為什麼選這本,從書架上隨手拿的罷了)。讀了這書半年,我計劃下本書去讀霍金的《時間簡史》。在喧囂塵世中去研究數萬光年外的空間,有種甜美的荒誕感。也並非是想要成天文學者云云,只是單純想要找尋一隅深淵供我沉淪。

可半年後,我發覺無論我走到哪裡,都會有一片星空在頭頂盤旋,與我體內的星空交相輝映。我知道,該停止了。否則那玄黑的魔咒會席捲我的餘生,我將無法自拔。就這樣,這些年我像在小徑分岔的花園行走,我知道每條路都能將我帶往春天,可是從櫻花、桃花與梨花中抉擇太難了。我只能在每條路上行走片刻,遠遠觀望一眼,又畢恭畢敬地退回。我不敢選擇。

可這次,我選擇進一步地去深入它,好似冥冥之中有人替我選擇。我緩緩爬上樓梯,撣盡身上的灰塵,無限崇敬無限感傷,我看了它第一眼。

它是個直徑一釐米左右的小圓球,亮得不敢使人直視。起初我以為它在旋轉,隨後我明白,那是裡面包含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場面造成了我認為它在旋轉的錯覺。突然想到之前讀過博爾赫斯的《阿萊夫》,可能是因為大小與觀者閱歷的原因,我看到的與他有所不同。

我看到了一秒鐘,就像看到一張紙、一支筆一樣正常,我看到了一秒鐘。我看到了這一秒鐘內世界的橫截面,這一秒內,蜜蜂將要壓彎一苞花朵,一片葉子將要脫落,一輛火車會壓碎糖果,火焰有了固定的形狀,而帝國的命運在延續和覆滅的岔口停頓不前。這一秒,前一秒,下一秒,每一秒盡收眼底。

我聽到了一立方米,從宇宙誕生到宇宙毀滅已發生、正發生或將發生在這一立方米的事情,我都聽到了。我聽到了遠古岩漿的噴湧,聽到了恐龍的咆哮,遠古人類鑽木的聲響,聽到鋤頭開墾荒地,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聽到戀人的歡笑,君王的悲嘆,聽到了麥卡洛筆下的荊棘鳥的歌聲,聽到了一切。

我又作出了選擇,我選擇進入它。雖然它只有一釐米的直徑,可我就是知道我能進入它,並且我也做到了。這裡彷彿依舊處於混沌,沒有時間在流動,沒有物體的概念可言。構成這個世界的是一幅幅景象,而這一幅幅景象又貫通著我人生無數可能。我彷彿站在世界樹面前,每個分枝代表了一種可能。而現在的我,可以進入這棵樹的每個分岔,我真正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這棵金黃的世界樹肅穆靜立,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景象。我深入每個枝條中流連忘返,並且每當我深入一個枝條,還會有無數新枝生長出來。我漫步小徑分岔的花園,將每朵花的紋路、每棵草的氣味都經歷遍。我不再害怕體內有星空,而相反,我將康德的道德“星空”、理查德的鋼琴曲“星空”通通納入我的體內。我的體內,有巴黎聖母院亦有“老大哥”的英社大樓,有蛟龍騰飛也有數學公式,我的體內有了整個宇宙。

可漸漸的,我倦了。我不再有以往的熱情去面對新事物,一朵花的開放再也無法令我神往,而只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我才明白,人生之所以要有選擇,是因為當你選擇了這條枝幹,那些未被選擇的路上的養分便會匯聚於此,便更加生機勃勃。於是,我選擇抽離。

幾乎是一瞬,哦不對,這裡沒有時間,也可能是永恆,我感到體內的宇宙開始消解,蛟龍沉睡在湖底,星星失去了光芒熠熠,都等待著我去喚醒。可我明白,隨它去吧,誰管它真理無窮,進一寸有進一寸的歡喜。我化成了人形的煙霧,正對上了那個十二歲的我的驚恐目光,我微微一笑,飄入其內。

好久不用的第六感重新歸來,我聞見了媽媽做的菜的香味。

至於它……

隨它去吧。

誰管那真理無窮、可能無盡,進一寸有進一寸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