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老屋的門口。
油漆掉落的大門上掛著長滿鐵鏽的鎖。
我反覆摩挲著手中鋥亮的鑰匙，望著一旁長得正好的枸杞樹，卻遲遲不肯上前一步。
為什麼呢？
因為我怕那記憶的潮水，攜著多少年斑斑駁駁的歲月，翻滾而來，將我整個，吞沒……
“妞兒，再不起床太陽晒屁股了！”是誰？蹭的我的臉頰好疼、好癢。眯著眼睛尋聲伸出手，我找到了一小撮，密密麻麻、硬生生的鬍子，巨大的菸草味兒將我包裹。一雙強有力的大手將我整個人從被窩裡掀起。我靠上了，一顆熾熱的、心臟砰砰跳動的胸膛。我看見了，那白色的大汗衫子上密密麻麻灑滿汗珠，頭頂那人卻笑得很爽朗：
“走，我帶你去看看門口的枸杞樹！”
一顆顆只有我手指尖大小的小紅果掛滿枝頭，上邊還掛著些快要消失了的水珠。他拉下果實最多的一根樹枝，拍拍我的背：“來，把熟了的摘著！”於是乎，小小的心被紅紅的果堆滿。我把它們分成三塊，一部分小心翼翼放在衣兜裡，一些供我剝皮脫衣“研究”構造，另一部分幹什麼好呢？
“餵雞吧！”他指向籠子裡一隻毛茸茸圓滾滾的動物。
不知道雞啄食會有多麼迅速，一陣刺痛爬上了我未來得即收回的手。鮮紅的血花在指間展開，痛感刺得我淚珠之下。
“哎呦哎呦，不疼哦，吹吹就好了。”我看見他的眉頭擰成一團，像是皺皺的核桃。“怎麼這麼不小心啊？”他蹲下來，仔仔細細的觀察，輕輕把血擦乾，敷上新鮮的草藥，抱著我往家裡跑。陽光在他身後散碎成滿地金子……
驀地，我看清了他的臉，那張佈滿皺紋，卻又慈愛無比的臉；那張線條柔和，色彩鮮明的臉。可不知怎的，某一天，他突然就變成了淡黃色相簿上的人，他的色彩被剝奪了，活力被剝奪了，笑，卻印在黑白的照片上，掛在潔白的石頭上。大人們把他的事總結為——意外，我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唯覺童年的記憶頓時被撕的粉碎，隨著那黃色的紙錢，燒成了灰燼。
我終於開啟老屋的門。
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模樣，只不過雜草遍地，屋裡不會走出那個笑著迎接我的人。我走進房門，在院子裡找了石凳坐下。良久，我走出，折下一隻枸杞，放在他的墓頭：“姥爺，我回來了。”
站在老屋的門口，我靜靜地、虔誠地把門給鎖好，用來封存，那段金色的童年。枸杞在結它的果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站著，不說話，耳邊卻彷彿又響起了那熟悉的聲音——“妞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