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姥姥提著燒水壺向洗漱間走去——她要洗腳了。
我跟在她的後面。放腳盆、倒水，然後坐在那個小小的木椅上。我端了一個木椅，坐在她的旁邊：“我來給您洗吧。”姥姥瞪大了眼望著我：“你莫不行喲！”“我行，讓我來吧。”
姥姥脫下鞋子，把腳擱在兩邊，我加了點涼水，再試試溫度，小心翼翼地把姥姥的腳放在水裡。這雙腳讓我感到有些驚訝：鬆弛的面板，青筋突起，這雙腳為何變得如此蒼老？好像一碰就會碎。我輕輕地搓洗著，淋上一些水，慢慢清洗著，姥姥伸出手，摸著我的頭：“孩兒長大了，知道給姥姥洗腳了。”洗著洗著，我竟摸到了姥姥腳下厚厚的繭子，眼淚一下就溼潤了我的眼眶，回想起小時候姥姥給我洗腳時，她總會逗逗我，捏著我的小拇指，笑呵呵地說：“這白白胖胖的小腳丫，指頭像一顆顆小豌豆，真可愛喲。”我也會調皮地把水弄得到處都是，姥姥便會笑著說上我幾句。
眼淚不止地往下掉，滴在姥姥的腳上，滴在熱騰騰的水裡。就這樣給姥姥洗著，給她按摩，姥姥一臉的享受：“真好啊。”我邊洗邊說：“舒服吧？”“舒服，孩子，累了就去歇著嘛。”“不累。”“想在你小時候啊，我也這樣給你洗，你呀，一洗就想多洗會兒，多玩會兒水……”姥姥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現在呀，長大囉，知道感恩了，姥姥好幸福喲。”
我停下了，凝視著這雙蒼老的腳，凝視著過去，覺得這不像姥姥的腳，這也不可能是姥姥的腳。抬頭一望，姥姥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卻寫著“欣慰”二字。
我給姥姥擦乾腳，小心翼翼地給她穿上拖鞋，然後端上水盆，走了出去。
回頭一望，昏暗狹窄的空間裡，小木椅上的姥姥正在偷偷地抹著眼淚。我也擦著淚水，懂得了姥姥養育我的辛苦、勞累、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