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雨夜，窗外已是濃黑一片，只有遠處的幾處路燈，還閃著微弱的光。我站在窗前，聽著窗外肆虐的狂風夾雜著豆大的雨珠卷襲而來，打在薄薄的玻璃窗上，又憶起幾年前母親的眼，很亮，很亮。
那是一個深冬的寒夜，天黑得很早，夜空中看不到星星，只有大片大片的烏雲降下傾盆大雨，打在佈滿灰塵的水泥地上。補習班門口，人群已然散盡，只留我一人在凜冽的寒風中裹緊身上的衣服，眺望著無盡的黑暗。
遠處，亮起一點點微弱的光，那光點慢慢放大，在無盡的空虛中搖曳，直到我看清了那光點後的人——媽媽。原本已臨近熄滅的希望的燭光，此刻也被這火柴般發出的火光所點亮，越來越亮，直到母親來到了我的面前。雙目交匯之時，我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焦急，欣喜等各種複雜的情緒。
她的眼很亮，只放了一個我。
我上了車，雙手觸碰到冰涼的塑料雨衣，不由得全身一哆嗦，周圍是漆黑一片，無盡的黑暗彷彿要將人吞噬，此時，只有母親的眼是那一盞最亮的路燈，是我最溫暖的港灣。雨還在下，路上的積水越來越多，騎著車穿過大大小小的水窪，頓時水花四濺。我感覺有什麼東西護著我的腿，那飛濺的水花，最終也只打溼了我的褲腳。
好不容易忍著刺骨的寒風來到了家門口，抖了抖雨衣，上了樓，在樓道里昏暗的燈光下，母親一眼就看見了我褲腳上的一片水漬，她的眼中立刻染上了心疼與愧疚，催促我“快去，換一身衣服”。我抬起眼，看見她原本淺色的褲子，被雨水染成了深灰色，頭髮上的水珠不住地往下掉，順著縷縷髮絲輕輕掉落在地板上，更顯憔悴和瘦弱。
她的眼很亮，只放了一個我。
我望著母親，望了許久，直到雨衣上的水珠落下——然後，我輕聲對母親說：“媽，先去換一身衣服吧。”我看向她的眼，看見了她在聽到我的話後，眼中那一絲微微的震驚，看見了那抹震驚後的一絲欣慰，更多的，卻還是那抹至今揮之不去的酸澀。我看見她的眼睛有些紅，興許是風吹的，最後，聽見她帶著濃重的鼻音，輕輕說了聲，“好”。
雨，漸漸停了，窗外的樹影，與風舞蹈，發出“沙沙”的歡唱，依稀憶起那夜母親的眼，很亮，很亮，只放了一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