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匠心作文

琳琅眾藝承於指,塵垢皆作粉黛施。

匠人匠心作文

——題記

“幹我們這一行,必須得坐得住。”

王師傅講話翹舌音很重,是地道的老北京口音,語調詼諧幽默,彷彿刻意昭顯著他生於這片土地,一生奉獻於這故土,默默無聞地充當一個幕後者還樂此不疲的狀態。

晨光熹微,初冬的清風裹挾著陣陣寒意迎面而來,穿過古老的磚牆瓦礫,愛撫著這座尚在睡夢邊緣的小城。王師傅騎著自行車,穿過玄武門,車輪攆過細碎的雪,無意驚擾到蜷縮在牆角邊的貓兒,他把住車把,輕輕踢下腳撐,倚在門口,走進屋裡,繫上被歲月洗得泛白的圍裙,戴上古樸的老花鏡,對待修的鐘錶們打了招呼:“嘿,老夥計,咱今兒又碰面嘍!”

“讓我瞧瞧你是哪兒出了毛病?嗯,蓋兒的螺絲鬆了?”喃喃自語著,粗糙而佈滿繭皮的大手視若珍寶地捧起泛著清冷質感的精緻腕錶。經一番仔細檢查後,他用大拇指和食指輕捏住十字螺絲釘,小心翼翼地往手錶邊上扭動,再用鑷子輕挑一下,蓋子便“噹啷”覆在桌面上,開了,王師傅麻利地處理著鐘錶的內部結構,細緻地塗上潤滑油,然後巧妙地蓋上了表蓋。

當他和一天內所有的老夥計打完交道時,老鐘擺濃厚地敲響,已然到戌時了,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柔亮素淨的瓊臺鏡高掛在深邃的夜幕裡,密密匝匝的小飛蛾在臺燈下低眉順眼,抱頭亂竄。月色溶溶,一枝梅花的姿影橫斜於浸染了月光的窗紗上。

王師傅在昏昏的檯燈下滿足地端詳著修好鐘錶,笑意掩飾不住地漾開,歲月在他臉上鐫刻出清晰可見的溝壑。他手中,含著日夜的溫度,只為成全那人間華飾。秉持著一顆初心、一份沉穩,從當年青澀的國小徒到如今技藝老練的師傅,窮極一生柔情,獻於別人這匆匆一瞥的事業。

為求品質不得快,為求心意不得惰。機械錶裡近200個零件,他都瞭如指掌,並始終堅持著每週只維修30只表的原則,多了就不行。有人說他迂腐頑固,有錢不賺,不懂變通。但他總說:“慢工出細活啊,不求量,人家東西放你這兒就是信任你,我就得爭取完璧歸趙,再錦上添花,這才是我們手藝人該做的。”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入眼即是誠惶誠恐的蒼白一片。望著這雪景,王師傅放下手中活計,忽然凝重起來。摘掉老花鏡,推開窗。他身上只披了件室內穿的黃馬褂,卻像感覺不到冷似的,只是止不住地踱步,止不住地嘆氣。他知道,此時若是裹著裘皮大襖,心裡也全是一片荒瘠與寒冷。

他在怕,怕技藝失傳。正如大多數工藝人一樣,他從事的工作在外人看來枯燥無味,日復一日地堅持做同一件事,還得一絲不苟,戰戰兢兢。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他也試過招學徒,但收效甚微,大多數人都是隻識皮毛就迫不及待外出經營,要麼就是學到半途另謀出路了。

王師傅扶住笨重的煙筒,緩緩吐出一圈圈如雪色般漫漫的菸圈。似雪景裡靜默的畫,一點黑,一個人,背後是衰落遺夫的“舊山河”。滿日蕭條,已不似從前慢模樣,如今的物慾橫流讓他與這世界格格不入,光陰裡的風景也漸漸褪色。

王師傅苦守大半生青山枯榮與春去秋來,放棄了喧囂繁華與車水馬龍,可人世間卻無耐性供這匠心來日方長。越來越多的手藝人懷抱著遺憾,帶著失傳的技藝長眠於故土。於工匠而言,卅載光陰彈指過後,初心未經磨練是真,可數年再過,後輩中又還有幾個願擇一事,終一生?紙迷金醉,如今虛浮於表面的世界才是真真最經不起推敲的物件。

匠心之意何在?在衰落遺失的邊緣堅守,在快捷功利的繁榮裡堅持。以手編織時光,溫柔磨亮歲月的滄桑。前人與後輩雖無切身交流,卻能用傳承的方式,將千百年前的熊熊暮雲,燒冶成此瞬漫天的朝霞。

把匠心傳下去,莫叫刀光劍影翳翳於靄之下,鼓角錚鳴沉默在譁眾取寵之中。願所有與初心的重逢,都如約“匠”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