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像是在滴血，血落的樣子似一幅幅慢鏡頭。
鈴聲竄起，父親將手機貼在耳邊，恍惚的幾秒間，他的眸中閃過一絲慌亂。“兒子，爸爸又要去出差了，你先去接你弟弟。”父親的脖頸通紅，眼眉鼻已是錯亂擁擠，屏著嘴角嚼出這幾句話，“我走了啊！”
“啊！”愣神，恍然身前身影無蹤，空留下腳步迴盪在樓道間。父親常年外出，難得此時正值假期，便丟擲餘事，擠在這個空空的家。短短几天，漸漸相擁珍貴的熟悉，此刻又恍然無蹤。往時欣喜跌入夢魘深淵，陌生的冰冷刺穿心海，我的心不住地滴落血。
去接上輔導班的弟弟了。儘管時間並不窘迫，我卻拼命奔跑，因為我想耗盡餘力不再去處心積慮，剎住漂游的胡思亂想。“爸爸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定是，嗯。”像孩童般的稚嫩天真。
我停在了教育機構前。“看！那是我哥哥！”弟弟很亢奮，對著同學指手畫腳。“哥，爸爸呢？”他簡簡單單地問，而我把苦澀埋沒在口罩後，勉強擠出生硬的回答：“爸爸有事，不來接你了。”“哦，這樣啊。”
日落幕黑，清暉如鉤，冷冰冰地掛在樹梢。
我牽住弟弟的手，一路上使勁將他靠邊拽。來往車輛如麻，眼前一幕幕都是相同：父親、孩子戴上一樣的頭盔，孩子抓住身前魁梧的身板，頭依偎著，漫不經心地打量瞬息而過的景。
這是父親的責任。在我心中，我規定，父親必須是能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撐起這個家。而我能做的，只是蜷縮在風雨下一樹支撐，顧著自己的潮溼，走心地看枝斷葉落，無動於衷。但是這棵樹，不在了。
急匆匆地，把他帶回了家。手機鈴聲，在哆嗦著響。
“喂。”“你爸爸他有點事，晚飯你們兄弟倆自己弄吧。”母親回覆。我望向尋聲而來的弟弟，似在賣弄的皺眉浮現臉龐。“爸爸有什麼事啊？”“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別管，爸爸忙著呢。”“哦。”他安穩地坐在沙發上，筆直端正看向電視。燈光投下，昔日頑皮活潑的影子照得分散。電視螢幕上多彩光芒閃爍，動畫放映。我省心地看向弟弟，暗暗勾脣笑笑，至少我的童年是無憂無慮地趴在父親厚實的肩膀，而你的童年，也許只有母親和動畫了吧。
“大家好，我是佩奇，這是我的弟弟喬治……，這是我的爸爸……”
時間是死的，虛妄的數字永遠遞進不了它的延續、追憶不了它的過去。無數次睜眼，側身是冰冷的，掀開的被褥；充滿期待地按下撥號鍵，結束通話時間依舊定格在一分鐘……這到底是一個多麼冷血無情的人！
“吱呀”，門開了。父親倦意的臉露出，手中提著盒飯。“走的急，晚飯先送來了，早點吃，把二子看好了哦。”我驚喜接過，注視那張滄桑的臉。皺紋已深，若刀割留痕，眼眸凹陷，卻掩映瞳孔閃爍的光。是啊，你不堅強，懦弱給誰看！
一襲白紗，青絲捶肩的母親，臉頰胭脂淺淺散開，有一般勾魂攝魄的美。父親著莊嚴的西服，莊重地伴著母親。一身素衣，戴著眼鏡口罩忙碌，霧氣無時不滿過鏡片，即使是從鄉村僻野闖蕩出，一口不和諧的普通話，父親卻一定是合格的醫務工作者。大雨傾盆，揹著我奔走的父親，隨那雨水肆意，敞開心扉地大笑，嘲笑我弱不禁風的膽怯……
我只知道，這個家，不可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