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開過，濺起大片水花。斑駁的牆角，溼漉漉的，留下的水印，清晰無比，似繪畫大師筆下的《眾蝦鬥》。爬山虎在上面紋絲不動，點綴著這間老舊的屋子；一隻灰黑色的壁虎，從下面爬過，仰起頭來觀望，不時伸出長長的舌頭，獵捕雨後因悶熱而出來透氣的昆蟲。
“咔吱”，一扇老舊的木門後，鑽出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鼕鼕，他的小名。他出生在寒冷的冬天，性格也如冰雪般堅毅冷漠。鼕鼕長得很清秀，大大的眼睛，充滿著堅定，高高的鼻樑下，緊抿的嘴脣有點乾裂。一件巨大的黑色長袖套在他瘦弱的身上，在陽光的映照下有些泛白。一個由床單縫製的“書包”斜挎在他的肩上，顯得有些突兀。鼕鼕朝學校飛奔而去，褲腿一晃一晃，像兩條藍色的綵帶，在半空中飛舞。
“嘿！”巷口的一輛黑色轎車從鼕鼕面前駛過。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車窗裡探了出來，濃眉大眼的，那是鼕鼕的同桌——楠楠。鼕鼕的眼睛亮了一亮，轉瞬間又暗了回去，繼續奔跑著。
“叮鈴鈴”，上課鈴響了，老師快步走進來，站上了講臺：“這次檢測，鼕鼕又獲得了全年級第一，大家鼓掌！”“啪”“啪”“啪”雷鳴般的掌聲響起，大夥兒都把羨慕的目光投向了鼕鼕，楠楠更是扯著鼕鼕的胳膊，大聲叫道：“鼕鼕，你怎麼那麼厲害！你太棒了！鼕鼕，鼕鼕……”鼕鼕眉頭皺成一團，按住楠楠的手，輕聲說：“別搖了。”楠楠把手縮了回去，臉上全是按捺不住的喜悅……“明天上寫字課，大家記得帶鋼筆喲！”老師微笑著走出了教室。
昏暗的檯燈下，鼕鼕做著作業。爸爸推門而入，躺下倒頭就睡。呼嚕聲響徹整個狹小的屋子，驚得連正在牆角吃食的壁虎，也趕緊往磚縫裡鑽。鼕鼕側過身，頓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手裡的筆越寫越快。
寫字課上，老師發紙，楠楠迫不及待地從書包裡掏出一隻釉綠的鋼筆，激動地寫起來。不經意間一瞥：“咦？鼕鼕，你怎麼不用鋼筆？”鼕鼕停了一下：“沒有。”繼續寫起來。楠楠在書包了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一支全身鍍金的鋼筆，推給鼕鼕：“送你！”“不用。”鼕鼕頭也不抬。“借你好了，這要記錄考試成績的。”楠楠討好道，像一隻小毛球，越湊越近。鼕鼕實在拗不過，只得拿起鋼筆寫字：“謝謝。”一聲淡淡的話語，令楠楠喜上眉梢，欣喜不已。
畢業了，鼕鼕考上了重點中學，臨行時，楠楠前來送別。站臺前，人來人往，寒暄著，擁抱著，道別著。鼕鼕沉默不語。楠楠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那支鍍金的鋼筆，遞了過去：“送你！”“不用。”“借你！”“謝謝。”……
天空中，幾隻飛鳥路過，和駛去的火車擦肩而過。一個圓滾滾的背影，像個小毛球一樣，朝火車駛離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