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為數不多的清涼在清晨。不過六點多，天已經亮了，長風破過雲層，鳥兒糾纏著一抹緋紅的朝霞。
睜開眼，朦朧之間，父親站在房間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穿戴整齊，要出門的模樣。妹妹還翻在床上做著美夢，家裡唯有衛生間亮著點白光。父親側過頭，看見我醒了，壓著剛醒時的啞聲輕輕道：“我先下去把車裡的空調開啟，趕緊起來洗漱。”我悶聲應了，起床時頭腦昏沉。
待我下樓，父親和車早已候了多時。拉開車門，舒適的冷氣迎面撲來，倒是沖掉些起床的煩悶。坐上後座，在父親身後，我看不見他的神情，只有黑白交加的尖刺般的短髮，有些亂，隱約透著疲倦。國中的暑假是在補習班裡度過的，從早晨迷濛的七點，到晚上亮起星的九點，奔波不斷，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父親就是我與各個補習班之間，快速而便捷的橋樑，無論上、下課，只要他無事，就總能在教室外看見他的身影。
在車上我們總是沉默，只是車裡的廣播作伴，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彷彿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能在一天的勞累中得到半刻清閒。父親就在這時候開口了：“我上午八點多有一個會議，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來接你。你自己坐車回去，好不好？”雖然看不清父親的臉，但他的聲音中卻不是告知，而是詢問，他是小心翼翼的。我想到自己平常時好時壞的態度，突然心酸，倉促中，應了父親的話。
又憶起那些天，夏天的烈陽點著心中的怒火，總是與母親吵架，以至於讓我整天拉長著臉去補習，一度沉默和憤怒，家裡瀰漫著緊張的氣息。那天晚上下了課，一出補習班，就看見父親似乎早早站在門口，靜立多時。我走近了，看他說話有些遲緩，便知道他又喝了些許酒。我惜字如金道：“車呢？”父親笑著說：“爸爸喝酒不能開車，陪爸爸走走？”終是不知道說些什麼，便慢悠悠走了起來。夜色已深，街道上卻燈火通明，硬是把這夜色都生生照亮了幾分。爸爸就開了口。還是那般笑意，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最近和媽媽吵架啦？”見我不語，他又道：“其實媽媽也是關心你的學習，也是為了你。”我仍不語，抬頭看天。父親接著就慢慢講著，講了許多，與我說了母親是多麼不易。我轉頭去看他，他仍是醉了的樣子，帶著笑，眼角有了皺紋。
借了光，我才發現他是真的不再年輕，早已沒了那泛黃照片上意氣風發的模樣，也才發現我竟與他差不多高了。那天晚上他確實講了許多，也確實有用，化了這些天無人訴說的煩惱。
抬頭望天，是不知清晨還是夜晚的天，我只是向前走著，只知道有那麼一個人，在那路上為我遮風擋雨，還不時回頭笑著寬慰我：“不用擔心，走便是了。”所以我也再無顧忌。
父親，這三年離我最近的人，有你的陪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