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經意間來到了老屋門口，指觸著那扇飽經歲月侵蝕的木門。我期盼著轉身向身後的景望去，心中不禁感嘆著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故土。
煙雨濛濛，遠山隱隱，流蘇渺渺，映在一溪春水裡。我獨與幾位善於泅水的夥伴乘一葉小舟，漂泊在圈圈水波的河面上。綴上兩岸錯落有致的吊腳樓，樓後點點桃紅，盈盈柳綠，坐在船中宛若在一卷山水畫中流淌。
到了江岸，那裡便有一汪蘆葦潭，雖沒有洞庭湖“氣蒸雲夢澤”的氣派，但也頗有幾許煙波縹緲之勢。盛夏的傍晚，夏日的餘暉鋪灑在葦叢上，熾紅的像著起了火。我們折幾叢大段的葦枝，鋪在地上，愜意地躺在上面，等待夜幕的降臨。
可惜，我只在故鄉住了六年，以後便隨著父母離鄉漂泊。在北京住了一年，又到包頭住了八年。在此期間，我看到過許許多多的潭景。像繁燈照耀下的黑龍潭，像廣闊草原中的三峽潭，每一處潭景都稱得上秀色可餐，我都異常喜歡。但每次看到他們，我便立刻想起故鄉的蘆葦潭，想起童年時守望家鄉的誓言。
時隔五年，我再次歸鄉。村頭用大紅布貼著“喜賀”：縣裡把我村的優良地貌視為發展現代化城市建設的重要因素，不久將大力整頓村容。言外之意，那些破舊的老屋將被拆封。
原先的蘆葦潭不再是蘆葦潭，變成了一片化工藥劑瓶的廢水池。曾經大片的蘆葦已不再鬱鬱蔥蔥，在挖掘機無數次踐踏後化為連荒草都不如的草屑。我繞著村莊走一遭，滿庭荒草漫漫，悽清完全傷透了我的心。我站在殘餘的田野面前大聲叩問她，為什麼連自己最美的景緻都要丟棄！我看著她唯一一條潔淨的溪流，才知道她也在流淚。
我看見水泥路兩旁的古樹都落光了葉子，光禿的他們像飽經風霜的老人。殘缺的黃葉，層層鋪蓋了遊子歸鄉的路。我的淚不禁潸然落下。為何情還在。為何景別離……
至於故鄉的水，那是兒時記憶裡最美的景色。
石畔，有裹著青頭巾的阿婆在搗衣裳，一聲聲槌搗在童年的清晨，曼妙的韻律是記憶中女性勤勞的詮釋。竹筏上，有著甜甜梨窩的畲族姑娘放聲歌唱，頭頂上銀飾的叮嚀似蝴蝶吻過花的臉龐，伴著啾啾鳥鳴，潺潺流水繞過青山綠水，依著沱江春水悠然遠去，消匿在吊腳樓簷角深處。
終於，黑夜吞噬了最後一絲餘暉，吐出了黑色中最美的景象。皎潔的明夜無餘的傾瀉在我們有說有笑的臉蛋上。我伸出手，指著可觸的星河，尋找著自以為最亮的那一顆星星。看著，我笑了，笑於她對我俏皮的眨眼。我的大拇指拍在明月的中間，讚歎於她與黑暗勢力對抗的無畏，讚歎於她為迷失自我的人照亮道路的無私，年幼的我想，我也要像月一樣扞衛這片美麗的故土。
我日夜在期盼，期盼那片故土還為我留著美。
果然，我感到兒時雞鳴狗叫、人聲鼎沸的村子寂靜、悽幽了許多。街頭不再有響徹整條街的叫賣聲；不再有賣桂花糕的爺爺那輛熟悉的破舊的三輪車。留下的只有那一道道現代化水泥路和屹立在村莊裡的混凝土地基。它們像一批白蟻掠過，把她的心鏤空了，支離破碎。
我徘徊在老屋門口，看著封條，曾要扣門的手執意放下，我不願驚擾塵封在木門裡的那過分美好的記憶，我指觸木門歲月斑白了的裂痕，叩問目睹一切的她，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頓時，我終於理解老者們，為什麼好幾次拒絕進城生活。老人們，是在為我們這群客居在城市的孩子們守望著故土的最後一份美好啊！
國二:筆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