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從豆腐店出來，手上還拿著個熱騰騰的饅頭。我見太陽大得晃眼，便想去對街的書亭挑幾本雜誌來看。
就這樣，被風推著來到紅綠燈路口，一眼便瞥見了昨夜綻放的一圃金盞花，在風的吹動下微微顫抖。
汽車依舊在呼嘯而過，我抬眼凝望著柔軟的雲朵，一片片舒捲移走，鎖著眉，跺著腳，任疾風在髮際間肆意遊蕩。
金盞花的花瓣一次次搖動，就在綠燈閃動，黃燈即將亮起的那一刻，我的身體不由微微一震。
一位老人拉著條跛腿的狗走了過來。
她的臉是扭曲的，好像眼睛長到了鼻子上，鼻子長到了嘴巴上，五官被揉成一團。她全身抽搐，抖得非常厲害，如同冬天在冰冷的水塘裡撈起的貓抽動全身，臉上還隱出深深的悲哀，眼神呆滯無光。
狗也皺得可怕，像被人丟進垃圾桶又撿回來拉平的樣子，見慣了家養被寵慣了的金毛泰迪，突然看到這皮包骨肉、眼神躲閃的醜陋如乞丐的狗，反倒有些不自在。
我屏息凝視著，不敢出聲。
這條街的綠燈亮了。
沒有一個人按喇叭，沒有一個人踩下油門，這是極少有的情況。我想要是還有人性的光輝，就不會有人忍心開動汽車，卻在一片沉寂之中聽見虛空無數的嘆息聲和悲憫。一人一狗，她和它一步步踩著我的心走過去，我閉上眼睛，還是阻止不了血脈中湧出來的一滴滴的眼淚。
紅燈亮了，她更加驚慌，更加努力地抽動全身，想走得更快，卻沒有任何改變，一著急，口水竟從嘴角落下來。
我們足足等了一整個紅綠燈。等他們終於登上了對面的臺階。不知是誰按了一下喇叭。於是，眾車怒吼，呼嘯通過。
這巨大的響聲使我想起，曾在這個路口，世界是靜寂無聲的，人心的喧鬧，被苦難的景象壓迫在一個無法動彈的角落。
夜裡，我無法入睡，好像自己正顫抖著走過十字路口。
我沒有再流淚。淚，在血脈裡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