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還留著那一份特殊的禮物。
在我的櫥櫃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精緻的禮物。但最令我難忘的是外婆為我織的毛衣。它被整齊地疊放在櫃子的一隅，雖然顏色泛黃，衣領的花邊上起了許多小毛球，但摸上去彷彿仍有外婆手上的絲絲餘溫。
秋日的傍晚，搬個小板凳，走出院子，聽著老人們悠閒地談著過去。夕陽西下，清新的空氣中帶著濃烈的桂花香。我和外婆倚著桂樹坐下，略顯昏沉的光，一道一道輕柔地灑在她飽經風霜的臉上，無比安詳。
這時，外婆神祕地從一旁老舊的袋子裡取出一團亮藍，在樹影下閃著一個個光斑，竟是一件毛衣，她用如枯柴般的手將衣服高高舉起，微笑著對我說：“天兒快要冷了，拿件毛衣御禦寒吧！”
毛衣織得很密，一針一線，緊密相連，外婆為了讓我歡喜，在領子上繡上了漂亮的花邊，紋飾像桂花，還隱著芳香。但過時的款式讓我怎麼也喜歡不了。雖知道外婆的用心，卻遲遲不肯接過她手上的毛衣，她疑惑地歪過頭，默默地望著我，一旁的老人似乎看出了我內心的祕密笑著說：“她一定是不喜歡你織的毛衣，現在誰還自己織呀！都去商場裡買了。”我頓時被老人的回答驚住了，一時竟不知所措，只是盯著外婆消瘦的臉頰，注意到了那漸垂的眼袋。
外婆也由期待變成了尷尬，額上的皺紋一張一弛，黑色的眸子沒了原先的光彩，透著失望，嘴巴仍張著，好像要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口，呆呆的。
猶如過了一個世紀，外婆悄悄地搬起木凳離開了，望著她愈遠的身，只留下我愧疚的眼神。
桂花被風吹落，不偏不倚，落在我肩上，氣味香甜，可我的心卻微微發酸。
每想至此，我都深感慚愧。秋風蕭瑟的夜晚，空寂的深院唯有鎢絲燈伴著外婆勤勞的雙手，一針一線，織出了她頭上的青絲，織走了漸去的年華，織上了那一份屬於我的愛。
似乎每個春夏秋冬，她總是坐在板凳上，戴著一副老花眼鏡，不問嚴寒，不問酷暑，為的只是織出愛的花苞。那件藍色的毛衣，像大海一樣湛藍清澈，浸潤著我心。
後來，外婆似乎忘了那次的尷尬，可我卻記得更深了。
重新開啟櫥櫃，撫摸著她親手為我織的毛衣，依舊蓄著濃烈的桂花香，依舊存著一股股揮之不去的暖流，使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秋天。
物雖變，情依舊，我會把這份特殊的禮物，一直鎖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