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居》眼見非實,心念亦幻(一)3000字作文

——茶居

《茶居》眼見非實,心念亦幻(一)3000字

可曾聽說,陸家大小姐陸乙茉,剛嫁去哲府沒多久就死了。

當然,其中也不免一傳十、十傳百的訛傳,究竟發生過什麼,實則無一人能夠全部道來。

人亡,無念。

前方領路的老僕低垂著頭,厚實的布巾裹在頭上,難以看到容貌。約摸著會是張乖戾的臉,陸乙茉故意避在身後幾步遠,繞走三進長廊,穿過光怪陸離的枯枝叢,便是到了一個六角水閣。

弦停聲空,漾起餘音最後絲漣漪。雲漸淡,墨蓮引路的另一端,黑衣素裹,面容驚為天人的女子悄立在祭臺上,倩影筆直,臂中揣著把桐木琴,身後仍舊煙雲繚繞。

塘蓮鋪路,浮於池水。陸乙茉用腳點上蓮花,確定它不會下沉之後才踏腳上去。

猛然回神,兩塊木板子攤開在陸乙茉面前,墨黑一塊其上書字‘生’,純白一塊其上書字‘死’。

(二)

不停歇有水漫過竹筒流下的聲音,襯托的四周更為安靜。

“並非心願未了,是有必須要去做之事。我是唯一知道哲業陰謀的人,他給老爺下慢性毒藥,構陷我夫君入冤獄,全為爭奪家產。”陸乙茉愈發難以遏制內心的憤怒,站起身來倚著水閣邊紅柱。

不遠處的茶杯中漂著紅豔豔的花瓣,隱約能看到下方還沉著黑色的果子。

陸乙茉更急,打斷道,“哲業把他所做之事全部記錄在書,被我發現之後就將我推入池塘。我只需要去陽界一趟,把他的罪狀揭發,一天、一個時辰足矣。”

(三)

……還不可以、死。

沒死,她真的沒死,方才的都是幻象。

縣老爺的眼中微微顯出絲唾棄,卻沒有表現出來,僵著手臂假意正辭,“聒噪什麼,我這不是來了。哲桉一案確實存在蹊蹺,樣樣都有錯漏,奈何沒有證據。”

不下太多功夫,一個覆滿溼泥的木盒子被挖出來,陸乙茉抽出其上鎖釦,恭恭敬敬遞上,“縣老爺,哲業所做之事,他自己一一記錄在此。”

一陣破嗓響起,陸乙茉這才發現哲業正匆匆趕來,他推開圍著的衙役,直直衝向陸乙茉,一把拽起她的髮髻,往池塘邊的假石磕去。

頭髮被死死拽住,陸乙茉萬分驚恐,拼命掙扎呼喊,卻無一人阻攔,情急之下抽出髮髻間簪子刺哲業的手腕,二人扭轉,哲業向後避退,一腳沒踩實落在滑石上,整個身子倒入池塘。

陸乙茉嚇得沒了魂,“不,不是的,我沒想害人……”

案子算是水落石出,從陸乙茉呈上的罪證來看,哲業構陷兄長哲桉屬實,其外他還在耳房藏大量曼陀羅粉,每日少量放入哲老爺的湯藥,以期慢性毒死老爺。哲桉從牢中放出來那日,陸乙茉親自去迎接,畢竟是新婚別離,二人在牢房門口哭哭啼啼良久才離去。

烏黑濃雲籠罩,哲桉拖著沉重的身子往正廳走去,不消幾步便頹然跪地,深埋著頭,不言不語,任誰上前攙扶和勸說都沒用。

陸乙茉是這麼認為的。

家宅中的事物亂糟糟,過去將近半年才變回條理有秩。

循聲跑去,原本空蕩蕩的池塘邊上圍著許多人,個個表情怪異的互相看看又向前看看,嘴裡都竊竊的議論著什麼。

然而這一看,讓陸乙茉活活嚇破了膽。

不是別人,正是幾月前失蹤的哲業!

一陣愣神,心口緊得慌,奇怪的感覺衝上陸乙茉頭頂,他在看著她!那兩個流著血膿的骷髏在死死盯著她!彷彿在說著,別走……別走……

“乙茉!”

“報、報官……”陸乙茉顫顫。

……燒了?

毫無緣由。

多年前一個雷交加的深秋雨夜,陸乙茉走失在荒山,漆黑之中不慎從山崖上滾了下來。

陸乙茉瑟瑟發抖,意識模模糊糊,問著他的名字。分明臨昏迷前記得清清楚楚,醒來後只記得他姓哲。

看似美滿的相遇相知,陸乙茉嫁入哲府才知道府邸還有一個哲業,初次見面就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她,是那種得不到便想毀之的眼神。

白日裡發生的事讓人心悸,陸乙茉輾轉難眠,發現哲桉不在身旁,索性披上軟坎肩,出去透透氣。

是有多久沒同哲桉細細談過心了?

燭火明滅了一下,她聽到極輕的咀嚼聲,忽而便有幾滴紅豔豔的東西濺到慘白的窗戶紙上。

陸乙茉好奇之下抬手夠去,屋內的燭火似乎是感知到外面有人一般倏然搖曳不休,分明是隔著紙窗的,陸乙茉竟能看到哲桉冰冷的雙眸,一半隱在明明燭光下,一半掩在樑柱陰影裡,滿口血紅,衝著她,幽怨怪戾。

(六)

陸乙茉天微亮就去裙房做起米酒,她必須找些事來促使自己不去想那些異怪的事。

“乙茉,家中事物多你又不是不知,還跟我鬧脾氣。”哲桉漫不經心作答,順手接過米酒,臉色一白,“我不愛喝這個。”

懷中的人面容僵硬,為緩解僵硬,她假意咳嗽一聲,嘟囔道,“是我不對,心神太亂。夫君一人操持家業,當真是辛苦。”

陸乙茉沒再作答,她愈發覺得哲桉變了,婚前雖未見面,婚後也不至於變了個人似的。莫非是認錯人?不可能,哲桉全知信中之事。可若是沒有,如何解釋現今的變化,還有米酒。

(七)

屋內不算暗,平日裡陸乙茉也不是沒來過,只是未能再向內走走,她亮起壁燈,腳步無知覺停下來,抬頭看著密密麻麻整齊排列的書籍,彷彿將自己吞噬。

忽而畫面停滯,手指落在一隻精緻的木盒子上,雖同哲業那隻髒泥木盒子看起來相差甚遠,從鎖釦能辨清,是一模一樣。

陸乙茉淺淺笑著翻閱,漸漸的,便沒了笑容——

她送入哲府的第一封信,被哲桉中途截了去,哲桉仿著她的字跡將信重新抄錄後給了哲業,又將哲業的回信抄錄一份給了她,內容幾乎沒有變動,只是將名字改為哲桉。

陸乙茉愈發顫抖,翻閱書本的速度也愈發快起來。

多麼的可怕。

屋外忽而打起悶雷,兩盞壁燈光亮幢幢,猶如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她,惹得她渾身發毛,捋不出分毫思緒。終於在把所有書本從盒子中倒出來後,在底部看到一段張狂的刻字:

哐當。

(八)

她沒有打傘,依靠在蕭牆上,其上的山水畫如巨獸橫亙眼前,溼淋淋張開血盆大口。狂風從耳畔刮過,似是要將她颳倒,哲桉見狀撐著傘上前。

“哲桉,你老實告訴我。”陸乙茉向後避退一步,雙手負在身後神色慌張,“這些都不是真的……”

木盒子落地,散出基本藏青色的書,濺起一地黑泥。

哲桉垂眼,面無表情,揮手示意身後的下人全部退下。他笨拙上前,陸乙茉又後退一步,始終保持著距離,引得他不滿,“乙茉,從你被池中救起後,就變得愈來愈奇怪。”

後方的屋子透出微光,在雨夜中卻是分外寒冷詭異。那偽裝良久的人,面容忽然變得扭曲,“因為,我愛你啊。”

“哈哈哈——”

(九)

既然只有已死之人能去那個地方,為何哲桉會知道,莫非是哲業告訴他?這不太可能……陸乙茉思索不得解,默然寒意襲上後背,垂至腳裸的裙襬向後挪了一寸,“你怎麼會知道茶居?”

陸乙茉眼前忽而浮現茶居主人杯中的果子,竟是一隻流血鮮血的眼珠!

“你選了生。”哲桉似乎早已看透般冷言。

她選了生。

無路如何,先送面前這個惡魔上路才是!

驚鳥飛絕,而後‘哐當’短刀落地。陸乙茉張大了嘴想要喊叫,已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她的視線變得模糊,有烏黑濃雲籠罩瀰漫,她看到一隻骨節分明、蒼白病態的手從鎏金邊衣袍下探出。那極長的指甲,從她眼角慢慢描摹往下。

黑幕之上亮起兩隻狹長的眸子,似多年未進血腥的猛獸。

終於,血色綻開,她趔趄跪地,頭顱極度扭曲、扭曲,忽的斷裂湧出大股鮮血,濺上哲桉的長衫。

一縷被淋溼的發黏在哲桉的臉上,他看著地上分明是死去已久的陸乙茉,頭髮上粘著黑乎乎的蟲子,咧嘴笑著,兩隻黑骷髏般的眼中不停往外流著血膿……

(尾)

她恭敬下跪遞上茶水,面前的女人似笑非笑,夜風吹拂半截黑牡丹衣袂,彷彿有什麼呼之欲出,她修長手指掠過茶壺上竹把,祕雅如一篇翻頁在修羅浴火中的訣別詩。

老僕枯老的手拂開發絲,露出一張生冷的臉,彷彿把世間悲傷盡攬,“……怎麼會,習慣了……選擇‘生’的皆是執念頗深之人,主人需要他們的眼睛,所生非生。”

“所生非生,那選擇‘死’牌的都是什麼下場?”從老僕服侍茶居主人起,似乎沒看到過選擇‘死’牌之人的眼睛。

“好幾年前的一個雨夜,摔下懸崖的不僅僅是陸乙茉,還有哲桉。哲業當時腦中生了邪念,若是哲桉就此死去,是不是就再無人同他爭奪家產?與其救一個敵人,不如救一個尚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哲業選擇去救素不相識的陸乙茉,哲桉因為哲業來晚一步,被野狼活活咬死。他死後來找我,選了‘死’牌。”他音嗓悠悠。

壺中水面泛著圈圈漣漪,一隻瞳孔驚恐放大的眼沉沉浮浮不定。

國一:韓小一

這些眼睛,只有泡在冷茶裡,才能止住流血。

(引)

她被人從池塘打撈上來的時候,血跡汙跡星星點點大塊小塊染遍一身絲質長紗裙,死貼貼趴在地上已無半點生氣。而那張玉臉上是七竅流血,上面的肉坑坑窪窪,露出來森森白骨,眼珠不知是被誰挖去,空洞的框裡不停的向外流著血膿。

(一)

入眼的橫眉上反反覆覆寫著這幾個字,陸乙茉心下略驚,抬頭看到日頭整個隱入雲層,一絲光也見不著。

琴音冷冷,水閣周圍墨蓮次第開來,風拂過,一塘冷香。

“她便是茶居主人。”老僕解釋著,身影淡去。

陸乙茉看著她,蠻荒蒼涼,越來越近……那兩瓣薄脣輕輕張合,“陸姑娘,是生是死,可隨己願。”

陸乙茉毫不猶豫抓住‘生’牌,似是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般,“生,我要生!”

嘎達嘎達。

“生。”那天人般的女子微微思忖,清冷的語聲悠悠響起,“想來也是,陸姑娘年紀輕輕,必然是有心願未了。”她將陸乙茉手中兩塊牌子取回,緩緩飲下杯中茶後一雙丹鳳眼微微沉斂。

茶居主人撓了撓頭,修長的手指在黑髮中更顯亮白。她放下杯茶走近陸乙茉,頷首看著她,“慌什麼,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坐下喝杯茶慢慢道來。”

“死而復生在我這算不得稀奇,你們只要遵守我的遊戲規則,便能得償所願,好比如你選擇‘生’牌,所要記住的是,已死之人不能動殺人的念頭,若是……”

幾乎是哀求的音嗓,茶居主人拂了拂牡丹邊的紗裙,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你,被官府的人救上岸了。”

躲在水中的時候流不下淚水,倒灌入喉的苦澀讓人難以忍受。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的將陸乙茉拉出水,倒在地上狠狠咳嗽,渾身溼透,紗裙貼在身上,顯出瘦削的身子。她大口大口呼吸,驚恐萬分的環顧四周,看到一群衙役圍著她,交織又驚又喜的目光。

陸乙茉踉踉蹌蹌起身,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遏住縣老爺的胳膊,流著淚哭嗓,“縣老爺,哲桉是被冤枉的,我有證據!”

他這話一出口,陸乙茉轉身挖起地上的土來。身後的衙役也緊著遞上乾布巾,擦拭縣老爺的胳膊。

“好你個臭娘們!這樣都死不掉!”

“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女人,枉我一片真心,今日便送你上黃泉!”

‘撲通’聲落水,縣老爺才厲聲,“快下去救人!”

三個衙役,打撈半日都沒見著人影,大約應了句古話:人惡自有天收,這也是哲業的報應。

彷彿一切都已圓滿,久別重歸,一進門竟聽到哲老爺的死訊,素白鋪滿了整個家宅,籠著生離死別的陰影。

哲老爺的離世十有八九在預料之中,本就硬撐著口氣,被告知一切都是小兒哲業多為後,一口氣沒順上來,摔落手中尚未飲用的毒湯藥,活活氣死。

(四)

焦頭爛額、忙忙碌碌悲慼,恍然回神已是深秋。下人將石凳移到葡萄架下,累累葡萄垂枝,似一壺壺碧色翡翠,涼月悠悠,折下一片銀輝。陸乙茉心中煩悶正四下踱步,後院池塘邊傳來下人的驚喊聲。

陸乙茉從未見過下人如此異樣,向前走去擠入人群,下人們旋即讓出條路。

地上躺著具滿身是血的屍體,顯然是死去已久,蓬亂的發遮住面容,被血膿浸溼後貼在臉上。

他的雙眼被摳挖掉,黑洞般的兩個骷髏裡有東西在蠕動,看似是白蛆、毒蟲……可這些噁心的東西都已變異,蛆蟲身上長著密密麻麻吸盤小腿,一旦爬上身體很難將它們打落,毒蟲靜止著,個頭都比正常的大,只要一有動靜就迅速爬來。

腹中的東西猶如翻江倒海,衝上頭頂的血流讓陸乙茉頓時不能控制自己身軀,淒厲驚呼起來。

顫抖的身子被鉗制,幾近喪失理智的陸乙茉驀然回神,看到哲桉正在自己身旁,他一使勁,將陸乙茉摟入懷中,“沒事了乙茉,沒事了乙茉。”

哲桉垂眸地上的哲業,冷冷道,“我不想再多事,你們去取點乾柴來,燒了便是。”

陸乙茉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哲桉,勁挺的下頷,緊抿的嘴,蒼白的臉,以及冰冷的神情。忽然間,心底真正害怕到了極致。

(五)

後腦撞擊到尖石,瞬間意識不清,就連視線都變得模糊。野狼的呼嘯聲響徹整座山,在她以為必死無疑時,恰巧路過的一個男人將她橫抱而起,撥開雨幕而行,一步一步踏入命運的泥潭。一路上,溪水寒泉,荒鴉驚起。

幾日之後,她找到哲府,偷偷派下人送信給哲府少爺,來來回回三年,直到聘禮下到家中,她嫁給了信中所說的哲桉。

多少個夜裡,她都被這樣的目光驚醒,如今倒是好,哲業死後眼睛被挖走,她愈發惡寒起來。

子時,哲桉書房內仍舊燃著蠟燭,火光微黃,院中秋蟲鳴聲不停。

陸乙茉輕嘆口氣,緩步走近書房,視線之前是紙窗,映著哲桉的身影,他似乎是在寫字,整個背都佝僂著。

血……是血嗎?

她一定是睡糊塗了,或者白日裡的打擊太大,陸乙茉拼命搖著頭,三步並作兩步走逃離了書房。

徹夜難眠。

院落入口處的帷幔被放下來擋風,遠處是晨曦湖光,她端了端衣裙,悄聲立在哲桉身後,遠眺著在湖光裡慢慢回憶,“你我書信往來多年,可算是心意相通,如今成為夫妻,怎就沒從前那般交心了呢?”

聽到此言,陸乙茉明顯頓了頓,“糊塗了,怎麼就端錯。”方轉身去重取,被哲桉拽住摟入懷中,他撇了撇嘴,整個人依在後方石桌上,“是該好好陪陪你,不然你還以為我變了個人呢。”

哲桉應和,“是啊,事情多,今日還得出門一趟。”

只有米酒是信中沒提過的東西,她讓家丁直接送到哲桉手中,哲桉隨手在紙條上回言,最愛喝的就是米酒。

哲桉用過早善之後便領著下人出門,想來是此次事大,宅中人大半跟了去,陸乙茉心生一念,往哲桉書房走去。

細細撫過一冊又一冊,回憶曾經和哲桉書信言談的點點滴滴,畫面幾乎活躍在眼前。

不禁取下開啟,盒子中躺著幾本藏青色的書,是哲桉用於記錄平日裡所做的事,倒是和哲業有相同的習慣。

當年雨夜中救她的不是哲桉,而是哲業!

換而言之,她自始至終都在和冒牌的救命恩人寫信……

哲桉害怕她嫁入哲府後發現祕密,事先將哲業殺害,卻不料哲業去了茶居死而復生。哲桉害怕至極,想著怎麼才能避開哲業,既然不能親手殺之,就利用陸乙茉之手再試一次,他開始設計構陷,甚至不惜動用苦肉計,誣陷是哲業給老爺下毒,誣陷是哲業害他入獄。

而她陸乙茉,也中了哲桉的詭計,企圖將哲業推入池塘溺死,雖然最後在爭鬥中被溺死的是自己……

“陸乙茉,我愛你,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你。”

陸乙茉面露驚恐,張大了嘴想要喊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雷聲間隙異常安靜,唯有木盒子的落地聲。

哲桉很晚才從外歸來,入夜後雷雨更盛,漆黑夜空裡,無根水千軍萬馬奔騰直下,澆在陸乙茉頭頂。

“怪我回來的晚,讓乙茉擔心。”

哐當。

“誰讓你亂翻我的東西。”

“變?”陸乙茉感到冷雨和著泥漿將衣物緊緊貼在身上,整個人凍得只想縮成一團,咬咬牙換作質問口氣,“你為什麼要冒充哲業與我通訊?”

她不語,雨滴傾斜,一層層浸入肌理落進心底。

肆意的狂笑響徹整個家宅,哲桉驟然收住笑聲,陰沉著臉,“只有已死之人才能去到那個地方,你消失在池塘中的一個時辰,我就該料到你也去了茶居,告訴我!你選了什麼!”

滿弧的月下,是陸乙茉瘦弱的身影,秀致的眉,額間配著的豔紅玉石襯得整張臉慘白。

哲桉故意避開不答,冷冷發笑,“茶居主人是徘徊在生死邊界的妖魔,專食人眼珠。”

“我沒死!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妖魔,假冒哲業,陷害老爺……”

生。

陸乙茉思緒愈發混亂,無端湧起的害怕充斥全身,驀地從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刀。

恐懼湧上頭腦,陸乙茉緊閉雙眼刺去,腥臭的鮮血旋即迸濺。她再睜眼,卻看到哲桉的臉上多出一抹輕笑。

猛然,狠狠遏住她的喉嚨。

伴著愈發沉重的喘息,杯中茶水一點點溢位。

呵……

鎮定道,“死而復生又怎樣,你早已不屬於陽界。死人只要動了殺人的念頭,茶居主人便會收回你們的命,還有、眼睛……”

老僕端著一壺剛溫過的茶繞走三進長廊,穿過光怪陸離的枯枝叢,陡起的風颳落圍在她頭上的布巾,萬千黑髮漾開,似數十條飛舞盤旋的長蛇。

“倘若沒有哲桉的存在,哲業和陸乙茉會是非常契合的一對,就連死後都是選相同的‘生’牌。”茶居主人聲音低沉平靜,垂眸,意味深長看著老僕,“怎麼,你還是看不慣我食人眼睛?”

茶居主人微微點頭,將茶壺上的蓋子緩緩揭開。

“死啊……”她抬頭,霞紅淡去的蒼穹裡,是一盤圓月和懶散點綴的閃爍繁星,顏色極淡。

見老僕呆愣,笑了笑,“選擇‘死’牌之人的眼睛,太髒了……可或許等我哪天當膩了這個茶居主人,他們會是不錯的繼承人。米酒活血化瘀,這些眼睛,只有泡在冷茶裡,才能止住流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