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啪嗒一聲給關上了。
我踮著腳尖走進病房。一個看似年近古稀的婦女攤在病床上，面部沒有一丁點血色。厚厚的被子壓在她的身上，衣服、棉布也雜亂地鋪就在被子上面，咋一看，還真不知道在這底下還有一個生命卑微地存在著。
我徐徐靠近，母親卻一把將我抱了回來，用低沉的聲音訓斥道：“你小聲點，奶奶生病，過幾天便會好的。”
“等她病好了，她還會給我切西瓜吃嗎？”我嘀咕著。
“會的，一定會。”母親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她還會幫我補衣服嗎，媽媽？”
“會的。”母親答道。
“那……”
“會的，她的病會好的，等奶奶的病好了，你想要什麼，奶奶就會給你做什麼。”母親摸了摸我的頭，回答說。我總算放下了心中的石頭，盼望著那一天，吃著奶奶切的西瓜、穿著奶奶補的衣服，和她一起坐在陽臺上，看著窗外的璀璨星空。
忽然，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劈中了我的心窩。“媽媽，她會死掉嗎？”
頓時，整個病房變得寂靜無聲。護士詫異地看著我，我注視著母親。她把眼睛閉上，緩緩伸出顫抖的雙手，一隻握住我，一隻把住了脖子上的掛飾。那大概是菩薩吧，我想。
一朵白雲蓋住了牆外的太陽，病房瞬間陰暗下來。我突然想起幾個月前的那些星星。
那天晚上，母親牽著我在樓下散步，我一邊走著，一邊看著路邊的美景。一不小心，一個閃閃發光的“小生命”擠進了我的視野，我抬頭一望，兩個，三個，十個，百個……一群群，一片片，一團團，毫無規律地散落在空中，閃耀著光芒，讓黑夜不再幽寂。
我想起了奶奶講的故事，奶奶說：“天上那些閃閃發光的是星星。每一個星星都是一個‘小生命’，因為在地球上，每死一個人，天上便會多一顆星星。其實他們並沒有死，他們只是到了天上，時時刻刻注視著你。”
我捏了一下母親，滿臉疑惑：“死是什麼？”母親說：“死就是人到了一定年齡，老了以後，飛到了另一個地方去生活。”“我也想去那裡。”我看著媽媽，說道。她笑了笑，只是靜靜地望向星空，不再多言。
我的思緒驀然飛了回來，可當我睜開眼睛時，我已經在家裡的沙發上躺著了。
幾天後，母親突然把我帶到了醫院門口，叫外婆陪著我。我看見一輛麵包車從遠方駛來，停在了我們身邊。奶奶被推了出來，被挪到了車上。我看見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衣服，寥寥無幾的頭髮被梳得整整齊齊，比那天病床上的她精神了百倍。母親和父親也跟了過來，鑽進了車裡。
門啪嗒一聲給關上了。當車門被關上的一瞬間，我看見了淚水。
“那是什麼？”我問道。
“那是愛，也是悼念。”外婆說。
“她怎麼了？”我刨根問底。
“她去了另一個世界，變成了一顆星星。”外婆說。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躺在床上數著窗外的星星。數著數著，便明白了這一切——那其實只是生命的一部分，是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