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外婆是會織毛衣的。
10年前，外婆曾給我織過一件毛衣，藍色的，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有點大了，我不願意穿，外婆就把衣服縮減了一半又織了起來。常看見她坐在沙發上，用兩根神奇的竹籤繞著藍線慢慢地讓其交織。不知是因為外婆的眼神不好還是怎的，對著沙發的門總是關著，只有一扇離得較遠的窗和門框上方的玻璃透進來幾絲光線，陽光強烈時，她總是這麼織毛衣的。
外婆織毛衣不算快，可還是讓當時的我著迷，吵著嚷著要學織毛衣。兩根細細的竹籤在我胖胖的小手中笨拙地活動著，像剛學步的小孩，一步三個跟頭。再加上我總是忘記那竹籤該穿過裡圈還是外圈，下手也不知輕重，這長約6釐米的長方形作品織得要有多醜就有多醜，聚集了所有初學者的毛病，讓外婆直皺眉頭。
可醜是什麼？我不知道。
我天天捧著那團毛線，到處走，到處織，去幼兒園時還和夥伴們炫耀自己會織毛衣。長大後，家裡富裕了起來，外婆也因種種原因不太用毛線了。而我呢？呵，十年前的東西，我早忘了，況且現在還織毛衣？怎麼可能！又不是沒錢買衣服。
我曾一度排斥外婆做的一頂帽子，我認為太土了，手工織的質量也不好，頭髮什麼的扎進去多噁心啊，儘管那是我最喜歡的白色。每次外婆把它拿到我面前時，我都是一臉不耐煩地把帽子扔在一邊，然後大聲地告訴她我對於這頂帽子的厭惡。
後來，外婆終於不織衣物了，看著從家裡翻出來要被扔掉的毛線團，我的心裡莫名地冒出一股說不出道不盡的愧疚。我不該的，這本是外婆買來給我們織衣物的呀，它包含的是外婆對我的愛啊。我竟是用一己私慾否定了它，單方面否定了外婆的愛、外婆的技藝。
拾起兩根竹籤，我的雙手顫抖，想向外婆道歉，但出口時：“外婆，這怎麼織啊？”
原來，那彷彿已離去的，也未曾走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