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年關，全家第一件大事便是去山上祭祖。
我坐在汽車裡，手中捏著一把祭拜用的紅香。今兒天氣陰沉，老天緊繃著一張肅穆而沉寂的臉，不怒自威，手中的香似乎也被這樣凝寒的氣場震懾，不禁顫了顫。
車停在山腳，我們徒步上山。
大人並作幾排，親親熱熱地聚在一簇兒，沿途說笑；孩子們卻像脫韁的野馬，嘰嘰喳喳地向前亂飛，將淋漓童真洋洋灑灑地釋放出來。我也飛奔著，站在一個矮小的土屋邊回頭望去，爺爺奶奶被簇擁在人群的中心，挽著手，被子女們虛扶著走上山坡，一大家子互相牽扶著，老天冷硬的面龐，也被這怡然之景融化，透出悶悶的光暈。
一路上，往事如輕絲被勾起。奶奶講述著，嗓音蒼緩而悠揚，時而笑吟吟，時而淚婆娑，懷念迴盪在山間，往事便也沾上了古韻。
緣山而行，一路無礙。
天公不作美。祭祖後下山，走出竹林的陰翳，才發現空中不知何時零落起絲線般的雨痕，漸漸聚成水珠，砸在山路中，泥濘了土地，原本乾燥的路變得潮溼而黏滑，稍不慎便會摔倒。
我慢慢邁起步子，小心地走著，雨絲在鼻尖滑落，透出絲絲涼意。抬眼時，卻望見把奶奶攙下山坡的姑姑又折了回來，對著舉步維艱的姑父伸出雙手：“慢點，我牽著你。”姑父有腿疾，走起山路來十分吃力，但他一聲不吭，也不主動向人尋求幫助，只是緘默著，抓住粗壯的竹幹向下緩緩移動。
姑父搭上姑姑的手，抬腳踩上一塊碎石，他們的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卻始終緊握著，不曾分開。兩人互相扶持著，踏過了斑駁泥濘。
我不由得回望身後，大片挺拔的勁竹，一節一節地努力向上生長，它們的枝幹在最頂端交匯，不約而同地相握，握出大片濃蔭，握出年年歲歲的冬暖與夏涼。
或許正是這樣一代又一代的牽扶與支援，搭起了絲絲縷縷的暖愛，是心靈的契合，亦是美好的相伴。一牽一扶之間，是前世的緣分，也是今生的羈絆啊。
我們在牽扶中感動，在牽扶中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