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是春，俯首是秋，歲月的車輪在轉動，留下絲絲不可泯滅的痕，那道痕是真情。
母親想讓我剪頭髮，我不捨，便與她鬧了彆扭。
放學時，天已昏沉，我出了校門看見母親一如既往地迎向我，想要接過我手裡的書包，我卻自顧自地將書包放好。母親的雙手瞬間被定格，不善言辭的我不知所措，卻忽略了母親一絲失望掠過的雙眸。
還是那輛熟悉的電車。小時候母親坐前頭，我坐後頭，我總會伸手楸母親的長髮，將母親柔軟的長髮楸得雜亂；後來呀，我坐前頭，母親坐後頭，母親總會伸手幫我把長髮捋直，每到這時，母親總會笑著說，“呀！妞的頭髮這麼長，這麼軟。”從鏡裡看她的笑，暖暖的，柔柔的。
路上，靜極了，天際掛著幾顆疏落的星，冷風吹過，卻沒能帶給我焦躁的心一絲清涼。夜，祥和而寂靜；月，圓潤而朦朧；路，很美很美，淡淡的光是月滑過的痕；路旁，一排脫光了葉子的老樹瑟瑟發抖。
就著昏暗的路燈，從車鏡中我幾次看見母親想開口說話卻猶豫不決。忽地，母親拍了拍我，我停下了車，卻見母親走到街角小攤前，拿著袋子彎腰拾橘子。我心裡悶悶的，似是有隻鳥找不到自家的巢，在天空的黑洞中漫無目的地穿梭。橘子，家裡沒人喜歡吃橘子，除了我。散落的月輝輕披在她身上，我的心裡竟盛滿了又苦又澀的心疼。
母親的長髮沒了，那頭長髮，她留了數年，惜發如命的她，為了照顧逐漸長大的我，剪了，一剪千絲斷。乾淨、利落。我哭著要那長髮，母親卻撫摸著我的黑髮，拭去我眼角的淚，低聲安慰。
母親笑著將橘子放入車簍，神色竟那麼滿足。母親的短髮依舊柔軟，只是黑髮中添了絲絲縷縷的銀霜，似乎永遠也拔不完，捋不清，那是歲月留下的痕。
母親坐在後面，我坐在前面，“妞”，母親試探地叫了我一聲。“嗯”。聽到我的應答，母親沉默了片刻，“頭髮，剪了吧……”我的心忽的跳得很快，時間像被點了穴，眼底慢慢湧起淚意。“好。”我終於答應了，母親卻一點兒也沒有開心的意思，只是無奈地笑笑。
偶然一天，與王大夫相見時，他衝我笑笑，“頭髮剪了？都跟你媽說了，那麼長的頭髮，以你的身體千萬不能再留了……”我倏得呆住了，任憑淚水無聲滑落。
母親的黑髮呀，我終究沒有守住，看歲月留在母親頭上的痕，在黑夜中閃著夜寒，我只想默默守護，守護母親終將變白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