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是個農民，以前在外地當礦工，在井裡面呆久了，肺不好，呼吸時總是“呼呼呼”，像一個古舊破損的大風箱。爺爺年邁體衰，老態龍鍾，礦裡需要的是青壯年人，爺爺自然而然便告老返鄉，又當回農民。有時還會去工廠看門，工資不多，一天60塊。
記得家附近有塊堆廢物用的荒地，爺爺回來後就把它開墾了。搬走了那堆廢品，把泥土中的小石頭塑料塊一塊一塊揀出來。那時候太陽正掛在頭上，火辣辣地灼燒著大地，田裡很熱，爺爺那精瘦的身體，黝黑的面板被強烈的陽光襯托的更加鮮明。爺爺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揮起鋤頭，一下又嵌入泥土裡，用力一拔，土塊便翻了起來。露出裡頭溼潤的泥土，還時常伴著掙扎急速要鑽回泥土的蚯蚓。爺爺的影子在土地裡留下了一片斑駁，一片一片地閃爍著。
日夜鬥轉，陽光雨露。荒地裡出現了一片又一片的綠，小油菜、空心菜、黃瓜、四季豆——它們在菜園裡爭奇鬥豔，一派豐收繁榮景象。
後來，新冠爆發，街道上出現了一條又一條的鐵圍欄，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人們不能出去菜市場買菜，也不敢去買菜，一時間家家都缺菜。
一次，我去菜園裡摘菜，發現菜園裡的大白菜不見了一些，留下一個個空的坑。我意識到是鄰居將菜摘走了，跑回家跟爺爺訴說我察覺到的事，爺爺卻笑著說：“沒事，我們菜也吃不完，給人家摘也沒事兒嘛。”
我卻感到不服，忿忿然好一會兒，又想到新冠時期，家家都困難，算了，更何況，爺爺還招呼鄰居來摘菜呢！
不久，爺爺又在菜園裡種起了菜，鋤頭又在不停地揮舞著。夏天很熱，知了在不停地叫著，菜園旁的竹林投下一片樹蔭，與爺爺的影子交錯著，一起在風中搖曳。
爺爺後來又去工廠當守門人。工廠大門守哨很小，估計十平方米都不到，爺爺奶奶就住在這，裡面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煮飯的地方，東西零落地上，給人一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
我去看爺爺，爺爺剛好在把一車皮革從地下室裡拖出來。皮革很重，推車的輪子在“吱吱”作響，聽爺爺呼呼的氣息很費勁。推車拉到指定的地方停下來，又拿起掃帚一點一點地把地上的皮革廢料掃起來，倒進垃圾桶裡。廠裡的光線很暗，爺爺穿著個藍灰色的制服，與黑暗融為一體。
“爺爺——”我叫道。
爺爺轉過身看到了我，臉上浮出了笑容，緩緩地向我走來：“你來了呀，來，快來。”爺爺把我帶到了他那個小小的“哨所”，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袋子，開啟是好吃的糖果，爺爺說：“這就送給你了。”我瞄了一眼爺爺桌子上的菜，全是青菜，沒有葷。我知道爺爺又不捨得買肉吃，只吃青菜了。這二老如此節儉，一股心酸瀰漫在心間。我每次來，爺爺就會拿出自己捨不得吃的東西給我，對他來說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看著我吃了，而對我來說，爺爺奶奶健康就是我最期盼的事了。
相聚時光總是很短暫，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爺爺送我到大門口，送我一大堆他認為我需要的，我走著，回頭一看，爺爺也在目送著我，再稍走遠些的拐角處，爺爺也看不到我了，但我還看得到他，只見爺爺緩緩轉過身。細細地鎖上“哨所”的老舊木門。他佝僂的身軀，一步一步與黑暗的陰影融合，目送著爺爺的背影，淚水瞬間朦朧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