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最美的時刻不過是綻放的那一剎那罷了。
奶奶腿腳不便，出行都要人攙扶著。她硬是不服氣，每天撐著她自制的“板凳”柺杖出門遛彎兒。常是回來了就念叨：“人家舞跳得可好看喲……”尾音拖得很長。
那個秋季，奶奶進了手術室。只記得門廊的靠椅很硬，天氣很冷，時間很長。隨著燈牌上紅光的熄滅，做完腿部手術的奶奶被推入病房。
謝天謝地，手術圓滿成功。奶奶執著於做枯燥乏味的康復訓練，執著於擺脫她的自制柺杖，執著於在某天加入老年舞蹈團，力做“團內一枝花”。
“畢竟老了。”奶奶在做完訓練後，對正在給她按摩的我這樣說。但我還是捕捉到了她嘴角微微的弧度和混濁的雙眸裡閃爍的亮光。
父親依我之託，在網上買了綴有金絲的紅布。我看著奶奶從坐著也轉不了幾圈，到扭著腰哼著曲兒也能轉出個幾種花樣。這期間她可沒少撒潑，紅布一掉，我就知道她的嘴裡要吐出什麼髒字兒。“奶奶，你可不可以換個詞兒罵？聽都聽膩了。”遺憾的是，這樣調侃奶奶的機會越來越少了，大概是因為紅布開始習慣在那雙幹了幾十年農活的手上飛揚吧。
每個早晨，吵醒我的不是鬧鐘，也不是冉冉升起的太陽，而是奶奶的收音機！收音機婉轉悠長地唱著，奶奶自由自在地扭著。我哀嚎著爬出被窩，用近乎祈求的語氣讓奶奶去陽臺跳。我的小房間哪夠您綻放爛漫的舞姿！談判不出意料地失敗了，奶奶笑稱這是“一舉多得”。
再去醫院複檢時，醫生對奶奶豎起了大拇指，稱她“老年廣場舞太牛”，順帶停了兩種藥，奶奶笑得樂開了花。看著揮著扇、舞著裙的奶奶，我忽而覺得黑髮中的縷縷銀絲還挺優雅，堆疊於眼角的皺紋還挺可愛，手上厚重粗糙的老繭還挺溫柔，平日裡囉嗦絮叨的奶奶還挺漂亮。這是綻放生命展示的魅力嗎？
奶奶，你在哼曲兒跳舞步的時候真的很美，為此你特意染黑了銀絲，抹上了胭脂，穿上了舞服。可你知道嗎？你每每操著鄉音擦汗時，每每喊著疼痛做拉伸時，每每破著音唱曲兒時，才是最美的。
其實，最美的時刻不是綻放的那一剎那，而是為綻放而努力的過程。如果綻放的一瞬是花開，那麼，我希望你的生命永遠繁花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