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明媚的陽光重回大地。外婆帶著十餘天未外出的我外出踏青。
走下車，只見周圍一片蔥蘢。初放的油菜花，蒼翠欲滴的水芹菜，還有那數不清的無名的野花野草。滿目的碧綠似要溢位，如水般在葉尖上花莖上盪漾，深吸一口氣，那無邊的綠意沁人心脾，只覺得周身說不出的舒爽。在這派春意盎然的農家氣象當中，此行的目的地已等候多時，外婆告訴我這是她幼時的住房。
老房不知多久不曾有人問津。房前曾是道路的土坎已被湧上的雜草淹沒。老樹張牙舞爪地撲來，如攔路猛虎，幾乎堵死了唯一的小徑。老房掙扎著從放肆的大自然中脫身，氣喘吁吁的同時，卻又充滿自豪地昂起頭凝望我們，滿是皺紋的臉上泛起笑意的漣漪。
穿過那條小徑，仔細端詳著外婆的舊居。這才發現它的左半邊已完全塌陷，“沒塌的這邊是你舅爺爺重修的。”驚訝之餘聽聞外婆這麼說道。
“外婆有五個姐姐，三個哥哥，一個弟弟，算一下外婆的媽媽要養幾個孩子？”“十個。”我一瞬之間受到了極大衝擊，這如今的危房，往昔的破屋，如何能容納12口之家的生活起居，外婆的講述繼續著。記憶中積灰褪色的畫卷向我展開，夏日土坯房以瓢計量的露水，紅白喜事時都罕見的肉食……“就是在那樣艱苦的環境裡，外婆拼命地讀書，讀書，讀書。終於從這裡走了出來。”
難以言喻的敬意和震撼自心底升騰而上，不由得又向這座老房靠進了一步。叢生的荒木刺痛了衣角，像毒蛇吐出的信子。抬頭仰望，老宅顯得穩健而偉岸，屋頂的瓦礫已脫落了十分之二三，剩下的也被雨水侵蝕得生了灰白的水垢，紅色的磚密密層層地堆砌著，出奇地似老人額上肆意蔓延的道道溝壑。老宅的面貌在我眼前變幻，鮮活。我看到了一位盤腿而坐，欲與我這個後生晚輩談心的老人。
“人的出路是努力拼搏。”老人一字一頓地緩緩道，正如他當年告誡外婆一般。
返程的時間到了，車漸行漸遠，老宅逐漸移向天邊。他還是探出一角，向我們揮手告別。他臉上的笑令我有些捉摸不透，是祝福的祈語？我想，更多的是欣慰。
時光荏苒，當年取材自田園木土的這座老宅，終有一天也會迴歸這片土地，落葉歸根吧。但他目睹了老宅中人奮鬥的一生，他們最後走出農村，走出貧困的過程。老屋直到生命的盡頭，那份愉悅定還縈繞心頭吧。而老宅中走出的人們也有了子嗣，一代代人在奮鬥的旅程中漸行漸遠，這就是生命吧。奮鬥的意志薪火相傳，在一次次傳遞中向遙不可及的彼岸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