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再見！誒，別把瓶子丟地上呀！”
我望著那個五彩的瓶子，沒有再刻意去伸出手。我在馬路這邊，朋友與瓶子在馬路那邊。我的童年與她，與瓶子的距離，可能也就是這樣一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馬路了吧。
時代在進步，帶領人們看向未來；情感在遊蕩，帶領我回首過往。那樣的一代人，任憑我欣賞。他們的身上帶著髒味，與城市格格不入。他們有一雙手，正在撫摸過去與未來。即使現在也已成過去，可汗香依舊包裹我躍上紙的字，回眺過往的情。
這是我的奶奶，一個大寫的過去。
她撫摸著，撫摸著多樣的過去。那時我與她和爺爺是獨自生活在一個靜僻小區的，可依舊做著“世外苦人”。她與爺爺每天五點起床。荒謬的是，本是一個安享晚年的時機，卻用來撿破爛。他們可以去億聯，可以去外灘，人多的地方都去。奶奶常對我說：一塊錢也是錢。你爸媽也不容易。奶奶的作息是我在家時，便不起早床，在家裡陪我。多是七點多就出門買菜。我拿上一個火腿麵包，哼著小曲，可貌似卻悲涼淒冷。奶奶拉著我的手，去俯身撿一個瓶子。
當然，也可以是易拉罐。
拾起瓶子，吹一吹，用手捏緊它，又拍拍它，把裡面的水倒掉，拭去上面的灰塵，又滿意地點頭，再點點頭。她把瓶子放進包裡，有時又放進袋子裡，然後邁著蹣跚的步伐爬上一坡梯子。一個瓶子孤零零地探出腦袋，又有慈祥的笑容，外加一雙清澈的眼睛。這是在乘涼壩最多見的情景。當瓶子多了後，她又會把它們賣掉，又在拿出時撫摸，這是又一次。
這就是我的奶奶，一個期盼未來的人。
她撫摸著，撫摸著可期的未來。我第一個回家，在爺爺前面，在老師喊放學之前。她總把我摟在懷裡，哈一口氣在手裡，把我頭髮向上扒，遮住我的眼睛，又遮住疲倦。她會說：“好了！差不多得了，快去寫作業！好嗎？”我撒不開，她貌似也不想放。她始終保持著摸我的習慣，太刻意了，也便刻進青春的史書裡。
陽光正好，我離不開。她也還笑著，露出泛黃的牙齒。總是有一雙手，在記憶深處撫摸。嚴寒烈日，也都在刻意。
乘涼壩的小蟋蟀，又落在樹葉上，蕩起一陣灰塵。我不明白她為何撫摸過去，也不想明白。
我看見她撫摸過去與未來，可卻不見現在。也不見步履蹣跚的身影。
又看見了一個瓶子，也沒有去撿了。因為沒有了那隻手，我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