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家裡有幾十畝花椒樹，是村裡的花椒大戶。每年夏天便會請來一些務工的農民，來幫助他們摘花椒。你聽吭哧！吭哧！山上十幾輛拖拉機載著各色的人，接踵而來的時候，便知道豐收的季節又到了。
國二暑假，媽媽把我送回老家韓城市的鄉下，讓我體驗一下農村生活。剛回去的那天天氣很熱，外公讓我在屋裡睡個午覺，悶熱的天氣不斷地躁動著，空氣中熱浪一股股的朝我襲來。這時，只聽見一陣突！突！突！的拖拉機聲響，便看見家裡人全都跑了出去。我忙穿起衣服，準備一探究竟。只見舅舅身後跟著十來位拎著大包小包行李，穿著紅、藍花布的婦女走進家門。排頭的是一個大媽，頭上流淌著汗，一見我就笑。指著我對外公說：“咦！這是你家孫娃子，多大了？長的可真帥呀！”
望著一個個俗氣的農工，我不禁皺起了眉頭，趕忙避讓到一邊。此時院子裡瀰漫著汗臭味，令我感到不適，甚至是要窒息，我難以忍受，轉身鑽進了裡屋。唉，明天還要跟著舅舅去摘花椒！本以為會是一次新奇的體驗，可一想到要和這些人一起，我不禁全身發麻。外面的世界依舊熱鬧，開飯了，我的心裡矛盾異常。正尋思著要不要出去，一位大媽端著碗麵走了進來喊我吃，我從她腫大粗糙，佈滿傷口的手中接過一碗麵，忙說了聲“謝謝！”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我就跟隨浩浩蕩蕩的摘椒隊伍出發了。鄉村田野一層薄薄的霧，從地面慢慢升騰起來，一路隨處可見火紅的花椒，渲染的雲彩好像燃燒了起來。舅舅望著漫山遍野的紅色，忍不住呵呵地笑出了聲。真是一個豐收的時節！
來到地裡，我不由地仔細打量著花椒樹。眼前一棵棵從地面就有分叉的花椒枝，像伸開的手臂，根上到處可見寬大的刺，每根主枝上都伸展出許多小枝，墨綠的葉子，紅紅的山葡萄似的花椒綴在曲折的樹枝上。初見花椒樹，我被迷住了，像著了魔似的，忍不住向那朵紅花握去，不防備卻被一疙瘩花椒柄上的尖刺深深地扎入指頭上。將我從痴迷中拉回，我急忙縮回手，皺著眉頭看著被劃爛的手指。此時，我卻猛地想起那天給我端面的大媽——那滿是黑點的粗糙的手指。不禁抬起頭環顧四周，看到她們伸著手，飛快地掐下紅紅的花椒，嘴裡仍是有說有笑。這時她們的筐子裡已經躺滿了半筐的花椒，我默默地吮吸了一下刺傷的手指，再次將手伸向那朵“紅花”。
中午飯點到了，我依舊在裡屋呆著，透過窗戶窺探著院外的動靜，看到外面仍是他們一個個豪放的坐姿，不如儒雅的吃相，絲毫沒有成熟女性端莊的美感。祖父走進屋來，給我遞上一碗麵。他像是明白了什麼，就給我講起了這些農工的故事：“花椒工大多來自山西，丈夫也都在外面打工，每年夏天便留下孩子和老人來到我們這邊摘上一個月花椒，賺一點時節錢……”
祖父走出了屋子，留下了一雙摘花椒手套，他說這是那個大媽給我買的。摘花椒手套並不算貴，一塊五一副，可不知為什麼，我總想起那個大媽徒手摘花椒的場景，那滿是傷疤的雙手在我眼前越來越美。
再次回到韓城，來到山上，看到漫山的花椒樹已經變禿了，可那麼抹紅色猶在，漫山遍野的椒香飄散，彷彿為我講述著紅、藍花布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