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你暗紅的短髮閃爍著燦金的光芒，彷彿經歷了歲月的沉澱和釀造。
媽媽，你還記得嗎？
曾經的你，擁有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你十分鐘愛你的長髮，每天都細心打理得一絲不苟。你不肯讓我摸一下，怕我髒兮兮的小手弄髒了你心愛的頭髮。
上幼兒園的某一天，你來接我回家，你走到我的面前含笑蹲下看著我，溫柔如水的面龐盈滿笑意，我卻直愣愣地盯著你，閃亮的瞳仁裡映出你的模樣：原本及腰的黑色長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較短的大波浪捲髮。
你孩子一般不停地追問我好不好看，我卻嘟囔著嘴嚷道看不慣。而你似乎很滿意你的捲髮。此後，你更加細緻地打理著自己的頭髮，撒上幾點水珠，像晨霧。
輕捻一指流年，你姣好的容顏終敵不過歲月的更迭。我一年年長大，你一年年變老。你每天都限於繁忙之中，洗衣做飯，擦窗掃地，照顧我的飲食起居，你不再特別在意自己的一頭秀髮，偶爾聽你抱怨說，頭髮太長了，幹活兒不方便，很麻煩。
終於有一天，放學回家的我發現你染成了酒紅的短髮——依然捲翹，卻只到脖頸。我放下書包，問怎麼染髮了？你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卻又迅速歸於平靜。你笑笑說，酒紅色多好，青春有活力……
那天，你獨自坐在鏡子前，挑揀撥弄著自己的頭髮，挑出一根來，良久，重重地嘆了口氣。我推門而入，你慌亂間放下手，神情有些不自然。在我的追問下，你才喃喃道，哎，老了，你瞧，都有白頭髮了，我有些吃驚，因為我很少在你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有些頹廢，有些無奈，憂鬱而傷感。
我坐下來，細細檢視起你的頭髮，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的害怕。我多麼怕，真的找到一絲白髮。可現實就是這樣殘忍——在你暗紅發間，發現了一根不易察覺的白髮，卻又那麼刺眼。我的心像是扎進千萬根細小的繡花針，泛著細細密密的疼。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染髮——只為掩飾你日漸蒼老的年華。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剪短髮——只為不讓自己瞥見那令人心痛的白髮。
媽媽，你可知道，那一刻，我多麼想為你拔掉那白髮；我多麼想努力說服自己，你沒有老，你依然年輕；我多麼害怕，有一天，你白髮蒼蒼的模樣……
想著想著，我的心慢慢溼潤了；想著想著，我透過溼潤的睫毛呆望著媽媽泛著燦金光芒、漸漸模糊的暗紅髮絲，不動聲色地逼回自己閃閃的淚光。
走過四季，途經一路美麗。媽媽，即使你容顏遲暮，白髮蒼蒼，我也對你不離不棄，你依舊是我心中最溫暖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