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給你爸打個電話吧，腳崴了……”母親的聲音沙啞，語速比平日慢了許多。
“哦，那你把電話給我爸。”
“掛了重新打，不然你爸總說電話是打給我的。”母親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忙累一天的疲倦彷彿消失了。
“那好吧，我爸真的有點矯情。”
二十幾年，幾乎沒沒聽說父親傷病，今天母親突然提起，很是意外。我給父親打了電話，簡單問候了傷情，父親說他挺好的，很快就掛了。
出了校門時正值下自習，家長們親親熱熱地帶著孩子回家，而我身後只有一道長長的影子。走在我前面的是一對父女，他穿著深色夾克，個頭高卻不顯得魁梧，步履沉穩，陪女兒慢慢走著。一路上女兒沉默不語，父親不停說東道西，想替女兒緩解學習的壓力，女兒始終愛理不理。燈光將那對父女的影子拉得老長，漸漸地，女兒在前，父親在後了。我看著他們的背影，覺得很熟悉，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路燈和車燈的光交織著，我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眼前便是一片黃沙莽莽，像極了十幾年前山西那片黃土高原。那時候父親白天在太陽下幹活，晚上在燈光下幹活，只要一個電話，他必須翻身下床。我在村裡上學，去學校的路上佈滿十多公分厚的黃土，一腳下去褲腳全部兜在灰裡了。下雨後，到處是水塘，不知深淺，泥濘的地方一腳下去到膝蓋。那天雨過天晴，父親順路陪我上學，為了避免弄髒新買的鞋子，父親決定揹我上學。那時父親36歲，正是壯年，我以為揹我是很容易的。走過那段泥濘路時，父親氣喘吁吁，一手叉著腰，一手不斷用袖口擦汗。我嘟囔著：“我有那麼重嗎？”父親只顧著喘氣，揮揮手示意我趕緊去學校，說完轉身走了，我依稀記得父親滿腿都是泥漿。
那片耀眼的黃色和眼前的燈光交織纏繞，老家的燈光也是這樣昏黃，這時，父親一定在金黃的菸草堆裡忙碌。夜燈下有他起皺的額頭，有微駝的脊背，有被灰塵嗆出的咳嗽聲，有粗大的雙手抓著菸草的簌簌聲，明年的開支有了來源，他心裡是甜的。想到這裡，我恍然明白，前面那對父女不正像父親和我嗎？
我再次撥通電話，父親醒來，聽見我的聲音立刻清醒了許多。“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爸，我這週迴家。”我輕聲說，眼前卻又浮現出小時候父親回家的情景，聲音竟有些哽咽。
“是不是感冒了，多穿件衣服，準備些感冒藥，我們不在你身邊，要自己照顧自己。”
“嗯，都挺好的，不用擔心。”
“工作有困難了，彆著急，都會過去的。我和你媽沒啥本事，給你幫不上什麼忙。”
……
這些都是父親常說的話，當我獨自走在下班的路上時，一幕幕溫馨的畫面接連浮現。小時候父親陪著我走，現在我走得很遠，父親在身後的遠方。但無論我走多遠，都會記得家的方向，因為那裡——有我溫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