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溫熱的水從噴頭灑出，呆滯了很久很久……感受到水從盆中溢位，溼潤的觸感。忽而驚醒，忙關上噴頭，擺好位置。朝外喊了句“水準備好了！快點兒來”！回答我的是幾秒的寂靜及之後的拖鞋接觸地面的聲音。
默默將眼前人的腿抬起，慢慢的放進水中。輕輕握住一隻腳，揉搓起來。藉此機會，我也近距離端詳了他的雙腳。
並不是一些書中所寫的黝黑模樣，腳背有些青筋凸起，摸著有點兒嚇人。腳趾的新傷舊傷，在澄澈的水中似乎更加明顯。父親每天在外奔波，加上有時會掛點兒彩，腳都是蠟黃蠟黃的。我稍顯細嫩的小手就在這雙腳上不停的揉搓，明明還沒到一分鐘，腳的主人有點兒坐不住了，好像是過了一個多世紀。沉默了沒多久，他就有點兒忍不住了。正當我收回神遊的思緒打算速戰速決時，他終於出聲了“最近學習有沒有什麼困難？”他的聲音在霧氣中顯得有些飄渺。“…沒有。”我沉默了下，悶聲回答。“嗯，有困難一定要及時向老師請教，知道嗎？”威嚴的聲音或許夾雜了一點兒溫柔，我有些不確定，只是悶悶的又答了一聲“嗯。”
尾聲了，我把毛巾鋪在腿上，準備將那雙腳從水中拯救出來。他的手動了動，想把把毛巾搶過來，但也只是動了動。擦乾之後，他默默站起身，我也錯開他，把水抬起倒掉，他離開前，又說了句話，“這次洗腳真像我第一次給你洗那樣。”
咀嚼著這句話，那麼久遠的事情，我又再次回憶，上國中，國小，幼兒園，學會走路，會說話……很多很多，可是，記憶似乎就是在學說話那裡停頓，不知到底是哪個時段的事。不得已，我只能放棄。
似乎是上天的旨意，外婆在下午帶來了一本記錄兒時的相簿。我幾乎是狂喜的，迫不及待地翻開。照片都是發黃的，一張張，一頁頁。摩梭著觸感有些粗糙的相片，相片中的男人正手忙腳亂的為一個小女孩兒洗腳，畫面恰好定格在我調皮的抬起腳，往他臉上潑水，還露出狡黠的笑。他背對著鏡頭，但似乎也可以看到他無奈的神情。
我又翻開相簿。紅著眼睛將那張照片卡在第一頁。淚水翻滾，記憶倒退，從和他不斷爭吵到和他有些矛盾到和他默默無語再到小打小鬧最後到無話不談。我變成了最初的小丫頭，和他一起共進，有著“我家有女初長成”和“我家有父在老中”的感慨。昨日洗腳之事，我與他剛吵過一次，但每晚一杯的牛奶依舊出現在我的床頭。我關上燈，並沒管牛奶熱氣瀰漫之後的死寂一片。
開啟燈，牛奶還是在那兒，氤氳著霧氣，昨晚的冷牛奶早已不見，我含著淚，一口一口嚥下。
愛永遠氤氳著熱氣，正如一盆溫熱的水與一杯牛奶，但它永不會冷卻，它足夠溫暖，在冰冷死寂的痛苦邊緣將我溫暖喚回。它從不缺席，永遠不會遲到。就像每晚的牛奶。但它不會消失殆盡，它有足夠的能量，在下一次你傷心時，做你的小太陽。
但愛，永遠不會讓你知道。它穿插在細碎的片段中，連線起來，卻是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