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大學入學測驗同題作文範文:皺紋,你所經過的全部旅程

前段時間,網上關於“美麗的皮囊”和“有趣的靈魂”爭論得異常熱烈。仔細想想,這兩項令大多數人豔羨不已的指標,都是來自於年齡對幸運者的垂青。

2017大學入學測驗同題作文範文:皺紋,你所經過的全部旅程

“美麗的皮囊”大多是年輕時得到的饋贈,雖然也有詩人筆下“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的容顏,而我卻獨愛你現在被命運摧殘的臉”這類描述,但在大多數人的語境下,“美麗”並不常見於對中老年的描述中,“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是連聰明如李太白都悵然的事。而“有趣的靈魂”,則大抵需要歲月的歷練,幾乎得與年齡和挫折成正比,才能恰到好處地修煉出一份圓融自在。

慶幸的是,我曾經真切地見識過歲月加諸“美麗皮囊”和“有趣靈魂”的打磨。

有一次,我坐了很久的車,去一座深山裡的林場,採訪那裡的一位“守林西施”。她的美貌在守林人的隊伍中口口相傳了很多年,隨著網際網路的快速傳播,一張畫素不高的照片成了很多qq群及本地論壇裡爭相轉載的熱門。照片中,她逆光站在隱隱約約的林間小徑,徒手撈起一串沉甸甸的生滿了果子的藤蔓,如精靈般充滿了迷離的仙氣。

她是誰?這樣美為何甘守在林場?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於是我們大老遠去到那裡,為著大家的好奇心揭開這位美人朦朧的面紗,彷彿是一件既有新聞性又特別浪漫的事。

及至在林間農場見到真人——她正穿著高筒膠靴收割著牛皮菜,這裡前一天才下了大,小道上泥濘不堪,她抱著大捧的蔬菜朝我們走來。人是那個人,白瘦,軟塌塌的頭髮編成短辮垂在左胸前,連發型都和那張網紅照片上一模一樣,只是距離“美”這個字眼,似乎已經頗過去了一段年月——她略微上了一點年紀,白皙的小臉上佈滿了細碎的皺紋,看上去就和你身邊任何一個身體孱弱的保潔大姐沒有區別。等到她在小屋的火塘前坐定,給我們每個人遞上搪瓷缸裡煮得熱騰騰的野茶,故事才算開始。

她是30歲那年隨丈夫進的林場,這裡一直以來就由他們兩夫妻守護。交談間一個矮小粗壯的男人進來取斧頭,靦腆地和我們打了一個招呼,我注意到他的腿腳有一點跛。後來我們含蓄地問起她這樣選擇的原因,她想了想回答,父母去世得早,自己又一直有腎病,“痛的時候冷汗浸透後背的衣服”。在原先的小縣城裡,浮華的追求者交口稱讚她的美貌,卻少有人真正願意照顧她,她慢慢地認識到這個不離不棄惦念她的林場工人的可貴,就跟著他搬到了這裡。他說林場的空氣和水都很好,方便她調理身體。雨後他進山為她採蘑菇,天晴為她挖草藥,一日三餐笨拙地做好熱飯熱菜,每年剛入秋就早早地為她燃起了火塘……溫情的照拂最能抵禦歲月的沖刷,她不復年輕貌美,但是病痛竟然逐年減輕,“已經好多年沒再犯過,多虧有他”。越過明亮的玻璃窗,她注視著在院子裡忙碌的他,眼角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

我們給她看那張讓她成為網紅的美圖,以及下面網友如潮水一般的讚美,她笑著擺擺手:“什麼漂亮不漂亮的,那不是真正的我。”

我的另外一個採訪物件,是一位身高不足1米的女士。這位女士罹患一種極為罕見的先天成骨不全症,就是俗稱的“瓷娃娃病”。

出乎我的意料,她的畫作都是一些大幅作品,很多畫軸全部展開遠比她的身量還高。而這些畫作的主角都是一些極其勻稱柔媚的女性,如觀音、如嫦娥,還比如簪花微笑的仕女,個個美得衣履翩然、隨風浮動。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好像讀出了我心底的疑問:“從小我就喜歡畫美人圖,哪個小女孩不期冀著自己長大後能成為美美的仙女呢?不過那時還小,不知道後來就只能長這麼高。”她輕輕的一聲惋嘆隨即又被笑容所代替:“我還有一個絕活,一般的人都做不到。”她示範給我看,原來她竟然可以從一幅巨大紙頁的四個方向揮毫作畫,“你見過倒著畫美人臉、側著畫美人肩而整體比例不失衡的嗎?”她很得意:“當然主要原因是我胳膊短,從上到下畫夠不著。”“哎呀,你不知道我練了多久才練成了這一手‘四面畫’絕技,還有人為此專門來給我拍了專題片。”

“大家都誇我的畫有仙氣,但是他們看不到那些畫上幹了的地方,曾經淌滿我的汗水。”她摘下眼鏡,擦了擦上面的水。我這才看清她眼角疊在一起的皺紋和斑點,確實不年輕了。

隨行的攝影記者挑著光線拍她,她本能地躲閃著鏡頭,但就在那麼電光火石的零點幾秒間,她飛快地按捺住自己,正面綻放給我們一個大大方方的笑容。就在這麼微妙的一瞬間,我突然體察到她是如何在自己的艱難歲月中坎坷跋涉,並最終修煉出一顆強大而有趣的靈魂。

第三張讓我印象深刻的臉,是我的師傅。我的師傅是一位資深記者,手把手帶我入行,這前面的兩個故事,不過是我們辛勞的採訪歷程中兩朵溫情的小浪花。

和很多傳媒人一樣,因著一種來去如風的爽利勁,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跟她從一個採訪點風塵僕僕地奔赴下一個採訪點,我常常累得在車上打盹,而她總是下車時拍醒我的那個人。不管面對再重大、再千頭萬緒的新聞事件,她總能做到當天寫畢全部稿件。她說:新聞記者的年華都耗盡在奔波的路途中,你不能止歇,更不能退卻,否則一口氣提不上來,整個人一下就老了。

今年是汶川大地震十週年,我們回訪了以前去過的山寨,看著那些高峻陡峭的山崖,自己都嘖嘖稱奇:當時是憑著怎樣一腔熱血、頂著餘震不眠不休爬上去採訪的呢?往事歷歷在目,然而一晃十年已過。在回程的旅途中,我一回頭,第一次看見師傅在車上睡著了。我從未看見過她的睡顏,細長的皺紋從她的額邊和眼角披拂下來,深重的法令紋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這裡記載著一個敬重職業的記者一生的辛勞。每一次採訪過程中所受到的衝擊和震撼,以及那些平凡日子裡的堅守,還有那些伸出雙手想寫一點什麼的熱切,都深深淺淺地鐫刻在她的皺紋裡。

皺紋,是一個成熟的人所經過的全部旅程。而年齡,不問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