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天空繁星璀璨,大地一片黑暗。
不遠處依稀可見,古老的城堡連綿在山脈上,浩浩蕩蕩,堪稱雄偉,若是有懂風水的人在此,定能認出此處的山脈走勢的一條龍脈,正是君氏家族大本營所盤踞之地。
黑暗中,一片不同尋常的死寂,空氣彷彿凝固成實質,令人窒息,蔓延出一片瀕臨死亡的壓抑。
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突然間,一道劍光劃破了夜空,只一瞬,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地之間隱隱出現了點點寒光,充滿天空,凝聚成一條滾筒粗細的銀龍,席捲天地。
次日清晨,溫暖的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地映在地上,林中瀰漫著一種奇異的香氣,淡淡的,沁人心脾。凌晨的一場大雨已經洗刷了昨夜的殺戮,山中的景象寧靜如昔,只有谷中倒塌的房屋、殘缺的屍首,在印證著昨夜發生的一切。
東南劍道第一家族君氏——除名。
"紅塵軒,楚凌霄,五十一場比試,全負,第五十一名。"站在高臺上的中年人語氣淡漠地公不了紅塵軒的最後一名……廣場上的人群不出所料地掀起一波嘲諷的動靜。
"不是絕品的天資嗎?到現在不過是劍士三段。"
"連續三年,全負,也是百年內家族第一人了。"
"不過是旁系罷了,進境又這麼慢,盡丟家族的臉。若不是家主之子,早逐出家族了。"
……
周圍或是嘲笑或是憐憫的聲音不絕於耳,然而,咱在人群前的白衣少年卻恍若未聞。少年微微抬了抬頭,目光向那些說話的人掃去,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好像他們才是她眼中的笑料。
"一群廢物,卻還在笑別人。這樣的人也進的了內閣,楚家真的更敗落了。"少年心道。
凌霄是四年前從外面帶回來的。那時,八歲的她就已經是劍客四段了。可是,卻身受重傷,修為盡毀。不過,後來卻又恢復了原來的境界,修煉速度大增。如今,已經達到了劍宗三段,他們看到的實力,不過是在一塊神奇的玉佩遮掩下的結果而已。
"楚凌霽、楚凌震,上臺比試。"測試人的聲音又響起來。
眾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誰都想看看剛剛出關的少家主楚凌霽和這個年僅相差兩歲、同父異母的弟弟同時又是對他這個少家主地位威脅最大的嫡系子弟的距離有多大。
聞言,凌霄轉過頭專心地看著這場比試。
兩道白色的身影先後飛身上了高臺,東西而立,互相行禮。雖然是兩兄弟卻沒有過多的寒暄,只是靜靜的站著,相對無言。
半晌,劍光微閃,楚凌震已沉不住氣,率先出劍,徑直向楚凌霽掠去。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
只聽"砰"的一聲,凌震飛下了臺,倒在了地上,劍也脫手掉落在一旁。原本紅潤的臉此刻也變得蒼白,但卻並無大礙,可見出手的人很有分寸。
凌霽依然一臉溫吞無害的站在原地,手中的劍並未出鞘,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出的手。
除了凌霄。
因為那是在他閉關前,她教給他的。
虛空掌。
元氣凝實,隔空出擊。但是對元氣的掌控程度要求極高,至少要達到劍王才能催動。
全場一片寂靜。那一瞬,已經詮釋了一切。
不是吧?這麼弱?還以為有場好戲看呢。凌霄不滿的撇了撇嘴。不過,他的境界更紮實了。
與凌霄的不滿不同,高臺上的一些長老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暗道,到底還是老祖宗親手調教出來的,實力上是沒得說。
楚悅從人群中跑出來,急忙扶起趴在地上的凌震,退到一邊。
凌霽側身看向測試人,溫聲問道,:"還不結束?"
聞言,測試人才反應過來宣佈了最後的結果,
"此局,楚凌霽勝。"
"有人今晚又要睡不著覺了。"
凌霄感嘆完,轉身,落寞的向場外走去。
一輪明月掛在夜空,清冷的月輝灑在大地上,湖面上倒映著滿天繁星。水中天,虛無縹緲。一名白衣少年站在湖邊,凝望著水面,不知在想什麼。
"噗通"一聲,一塊小石頭投入湖中,泛起層層漣漪,玉碎。濺起的水花沾溼了少年的衣襬,可少年並不在意,只是含笑轉身,望著不遠處一棵樹下的人影。
"大哥?你怎麼在這兒?"少年疑惑的問道。
"我睡不著,出來轉轉。"來人正是楚凌霽,"大半夜的你站在這兒發什麼呆?怎麼不在房裡好好待著。"凌霽微微蹙眉,邊說邊朝著這裡走來。
他會睡不著?凌霄頗覺好笑,好假的藉口,不過卻很通用。
"三年連輸一百五十場,你試試就知道了。"凌霄無奈的笑道,"何況,我的實力比他們強多了。"
何止是強多了?這個世界是強者為尊,這樣一直讓她壓著實力著實不是什麼好辦法。可那又能怎樣呢?
沉默。
凌霽神色躊躇,半晌,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在方圓十丈之內施展了領域,才開口,"修為增長太快,不合適。"
凌霄一愣,往常他都是迴避這個話題,只是讓她照做,到後來她也懶得再問了。今天竟然自動蹦出一句話來,雖然沒什麼用,但也夠讓她稀奇的了。
心念一動,有了開頭就不怕沒結尾。
"這種垃圾修煉速度,留在內閣更不合適。"凌霄乾脆地說道,語氣略顯浮躁。
"今天下午傳來的訊息,武道第一家族陳家,舉族被滅。"聽出她的不甘,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話,"陳家這一輩的實力相當不錯,尤其是陳家家四年前認得義子,如今也差不多有十二三歲了吧?"說到此處,凌霽緊緊地盯著她,劍君巔峰氣勢盡顯,周圍氣氛變得壓抑。
又來!又來!又來!
這番話非但沒有使凌霄退卻,反而如籠中困獸,更加煩躁。
凌霽看到她這樣,便越發堅定,於是又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多想想利害關係,你這樣我更不會告訴你。我會幫你留在內閣的,其他的事全在於你。"說罷,凌霽揮手撤去領域,轉身欲離去。
內閣我還想留?深藏已久的不甘和憤怒,終於有了爆發的跡象。
忽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飄到凌霽面前,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凌霽望著眼前的人,眉頭微皺,心裡五味雜陳。
替她擋下一切究竟是對是錯?
凌霄見他真的停下,一時之間卻又有些近鄉情怯,不知怎麼開口,不由暗罵自己沒用。
凌霄深吸一口氣,眼裡閃過堅定的光芒,微微一抿嘴,問到:"我……到底是誰?"
話出口時,凌霄周身散發出如月般的光芒,看似溫柔,實則清冷,一絲絲光線照亮四周,如夢如幻,所亮之處的空間出現了細微的波動,成為了完全獨立於這個世界的領域,她站在領域中間,好像被上天遺落的一顆明珠,冷棄、孤寂,卻依舊耀眼。
凌霽看著她半晌,嘆了一口氣,道:"或許也該是時候還給你了。"說罷,便結出一個奇異的印結,向凌霄籠罩而去。
封印解除,周圍的領域瞬間潰散,凌霽立刻轉身,大步離去。
明知道這樣做不對,卻還是替她解了封印。凌霽苦笑,看她的造化吧。
剎那間,磅礴的靈魂力量湧來,凌霄向後踉蹌兩步,就地盤膝而坐,勉力接收這靈魂傳承。
兩名黑衣人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凌霄身面,為其護法,凌霄卻絲毫不知。
塵封已久的記憶甦醒,前塵往事走馬觀花般在腦海裡回放著。
樹林、梅花、家宴、大火、慈祥的祖父、驕傲的小哥哥……
一段段、一幕幕,如同烙印般印在心頭,揮之不去。
眉間純白色的族紋,若隱若現,散發著聖潔的光芒,在凌霄周身形成了銀色的光暈。
東方漸漸泛白,凌霄身上的光暈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凌霄慢慢地睜開眼睛,愣愣的看著前方,喃喃道:"四年了呢……"
被刻意忽略掉的感情,如潮水般鋪天蓋地般向她湧來,壓的她透不過氣。
左手不自覺覆上胸前精緻的空間項鍊,手心裡傳來的陣陣涼意,讓凌霄漸漸從回憶裡清醒過來。
一滴眼淚劃過她那姣好的面容,和著晨光,沒入衣襟,帶走了一夜的悲傷。
血債,終是要用血償的。
"怎樣?"盤膝坐在床上調息的人忽然睜開眼睛,銳利、冰冷的目光,掃在剛剛悄無聲息潛入屋裡的人,開口問道。
"回主子,屬下被另一撥人打暈了,醒來人就已經不見了。屬下辦事不力,請主子責罰。"黑衣人低頭,站在下方看起來很是不安,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竟然還有比他更厲害的高手在場。
他也因此沒有發現,坐在床上的人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原樣。
"嗯"凌霽的問話依舊冷淡,"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一切安排妥當,就等明天了。"提到這件事,黑衣人有些期待,這是他早就盼到的事情了。
"嗯,先退下吧。"
"是,屬下告退。"
"唉"黑衣人走後,凌霽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丫頭身邊果然有人,竟然連劍王巔峰的飛影也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想到這裡,凌霽目光微閃,閉上眼睛真正進入了修煉狀態。
日上三竿,太陽公公毫不留情地炙烤著這片大地,凌霄清晨回到族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她是被隨波叫醒的。
"呃?怎麼了?"凌霄打著哈欠,眯著眼看向窗外,正午剛過。
隨波一臉急切,聲音裡難掩無奈,低聲說道,"出大事了,楚家有人惹了一個老頭兒的徒弟,現在,人家帶著徒弟殺到主院了。家主和眾位長老正帶人阻攔,四少爺,您快去看看吧。"
"什麼?有人能殺到主院,不簡單啊。"凌霄頓時睜大眼睛,清醒過來,一臉看戲不怕臺高的表情,詢問,"大哥呢?怎麼沒聽你提到他?"他在哪裡裝死?
"在後山練劍,已經派人去請了,想來這是也該到了。'隨波一頓,又添了一句,"除了重傷的三少爺,估計就差您了。"
凌霄坐在床上,微微嘆了一口氣,看來是逃不了了"你先去,我隨後就到。"
隨波走後,一張紙自房頂飄下來,凌霄伸手接住,暗自嘀咕,又沒人,幹嘛不下來。凌霄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上面剛勁有力的七個大字:"少家主計謀除三"
凌霄立馬來了興趣,跳下床,把紙放到一邊,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妥當後,輕聲道"君烈叔叔,這裡交給你了。我要趕快去看戲了。"說罷,便拿起枕邊的摺扇,匆忙邁出了房門。
這時,一到人影從房頂落下,把那張紙震成粉末後,輕輕喃道,"往外擇還來不及,竟然還往裡面跳。'楚家有人',小心做了替死鬼啊……"
屋中之人赫然就是之前為她護法的兩名守護者之一,劍尊修為的君烈。不得不說他的預感很準……
凌霄一邊往主院趕,一邊腹誹,修煉了這麼多年劍宗的修為就這麼又消失了,這次不知道又有幾個月,這到底是靈魂傳承還是要光明正大地廢我武功?
凌霄還沒抱怨完就已經到了院門口,院中的景象令凌霄一驚。
一個身穿黑衣的老頭兒,手中之劍,劍尖猶在滴血,周圍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十具還散發著溫度的屍體,身後躲著一個十五,六歲身穿青衣的小姑娘,神色羞怯,卻不見害怕。四周分散站著的人,除了家主,少家主,長老,和眾多嫡系子弟,其餘的人,大多站得遠遠的。
凌霄斂去身上的氣息,悄無聲息的靠近少家主。待站定後,凌霄望著滿地的屍體,感到頭皮一麻:三十二個六段劍尊,二十個三段劍尊,十五個八段劍聖,這損失……哈,死的全是家主的護衛,又可以往家主身邊安人了。嗯?好熟的手法啊……
就在凌霄猶自走神的時候,閉關三年的老祖宗楚懷東,聽見家族亂哄哄的,便帶著幾名護衛主出來檢視,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心中一驚,頭大如鬥。
我的天啊,怎麼把這位祖宗給招來了,還在家族的大本營!
"絕塵一劍"凌絕。沒知識,也要有點見識。胸口的一點致命傷,再明顯不過了。竟然還在哪兒裡三層,外三層,包粽子似的圍著。上趕著找死也沒這樣的!
無可奈何,只好趕緊上前陪笑,行禮:"凌前輩,今日怎麼有空過來我楚家坐坐。"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楚家人全懵了,活了五千年的老祖宗都得叫前輩,這人得什麼來頭啊。
凌霄心中一驚,也想起這人是誰。我自己練的劍法,還有一套是他創的。大哥可玩兒的有點大了啊。
那邊,凌絕翻了個白眼說"你們楚家也太看得起我們師徒倆了,三番四次的派人去欺負我徒弟,劍帝和劍尊去了還不夠,下三濫的蒙汗藥都出來了,就是不知道樂兒怎麼得罪你們楚家了,若沒有,怎麼也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吧。"
柿子要撿軟的捏,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道理,這可倒好專找鐵板踢,家族傳承了上萬年,膩歪了是吧?楚懷東心裡惱火,面上卻不露分毫。
凌霄看看楚懷東,又看看楚凌霽,總算知道楚凌霽平常那一幅溫文爾雅的君子相是怎麼來的了。
"是是是,應該給,應該給。"楚懷東急忙應是,說罷,又瞪向楚家一干人等,呵斥道:"是誰派人去打擾凌前輩師徒的?自己站出來!"
這一聲威嚴至極,不可侵犯。可惜,就是沒人自己傻的站出來。
瞬間,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突然,正在一旁沉默裝死的凌霄,挺身而出……被替死的推出來!!!
大家的視線向她集中過來,有的吃驚,有的厭惡,有的同情,小聲議論起來。
凌霄心中一驚,等緩過神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人群之外,老祖宗和大哥正皺著眉頭,臉色難看的看著自己。
凌霄這才明白過來,心中大罵:哪個混蛋趁我沒修為的時候陰我,我要宰了他!!!
她站出來添什麼亂!這事是家族能兜得住的嗎?
楚懷東急忙向前一步,剛要開口,卻被凌絕截道:"廢除修為,逐出家族吧。老夫好不容易收了個關門弟子,如珠似玉的寶貝著,又是個女娃兒,膽子還小,被你們這麼一弄,嚇得不輕。怎麼也得給點兒補償吧?"
補償?在她面前殺了那麼多人,眼都不眨一下,從哪裡看出她膽小?
楚懷東心裡火燒火燎的急著,並沒有回答,她要是出了事,怎麼交代啊。
楚凌霽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前站在凌霄後面的楚玥,楚玥察覺到有人看她,向周圍尋找視線的主人,恰好看到了凌霽不含絲毫溫度的眼神,不由得一驚,平常見他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書生樣,但謀略過人。哪兒知道他拎起劍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殺胚。呃,其實他不拿劍的時候更可怕。
國二:張雲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