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3000字作文

我永遠都不會想去回憶那個時刻。

清水3000字

幽暗的燈光下,兩人一站一坐,相互咒罵著對方。“怎麼了,我賭不行啊?我不就想為這個家掙點錢嗎!”一隻飛蛾一直圍著日光燈轉悠,陰影投在桌子上。

“行行行,你賭,我管不了你!把這個月工資給我,你想賭多久,就多久!”

“我們離婚!”

“離就離!”父親青筋爆出,“你簡直無可理喻!”他上樓了。

“不可理喻的是你!”母親一個人對著他早已消失的影子喊。接著,雙手捂住臉,嚶嚶地哭了。飛蛾朝著日光燈撞了幾次,終於掉下來了。它的翅膀還在徒勞地撲騰。

清水村是青雲鎮上普通的一個村,那裡的村民本分地守著自家的田地,早起晚睡,一派和諧的景象,然而這樣的寧靜背後,卻有著鮮為人知的故事。

清水人好賭,10戶人家必有一戶是開賭坊的。也說不上是賭坊,也就是在家裡買了幾桌自動洗牌機,擺上牌九,配上空調,那就算一個賭坊了。賭坊提供茶水,賭者一小時五塊錢,以此推類。每當夜晚降臨,清水村的男人就揣上錢去賭坊了。他們始終相信自己能贏一大筆錢,或者把以前的老本贏回來。

然而這樣的賭博必得在暗地裡進行,雖然賭的是小錢,但他們怕警察,或者家裡的老婆,有些只能是待老婆熟睡後偷偷溜出來。

八歲的時候我經常和我哥在賭坊裡晃悠,我哥比我大兩歲,讀三年級。那時候賭坊裡擺了幾隻“老虎機”,只要你扔一塊錢進去,然後按一個按鈕,亮光會跳到一個地方,那就是你得獎的金額,然後老虎機裡就會嘩嘩嘩地掉出錢來。我哥那個時候是村裡男孩中玩老虎機最厲害的,他一贏就帶我去買棒冰,或者跑去鎮上替我買來一個洋娃娃。

我爸真是個好男人,村裡人都這麼說。他老實、本分、踏踏實實地守著這個家,我眼中的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讓我騎在他脖子上,去老王家看他們下棋,有時候我調皮,把我爸的剃鬚刀拿出來玩,摔壞了,他倒也不生氣,只是輕輕地打我屁股“這麼不聽話!”說的時候可還帶著笑。而我媽呢,那個時候她工作很忙,很晚才回來,我對她的印象似乎只停留在她給我買的不斷貨的零食上。

所以小時候別人問我“媽媽好還是爸爸好?”我會毫不猶豫並且響亮地回答“爸爸好!”他們便會問我為什麼,我想了一會,接著吐吐舌頭說:“不知道。”

在我上一年級的時候,家裡忽然多了另外一筆開銷,那就是我的學費,再加上弟弟已經讀三年級了,他要的錢也比平時多了,而村裡有戶人家因為開劍桿機掙了大錢,我媽就和我爸商量“要麼,我也去開劍桿機?”父親每次都耐著性子勸她“很累的。”母親就沒再吭聲,可是,她心裡的慾望卻是愈來愈烈。

母親有一個很好的姐妹,認了我弟弟當侄子,一個長得很白,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阿姨。她故事般地說服了我爸,幫著我媽買了兩隻劍桿機,把劍桿機運進了我家原本放柴的空房裡。

然而她的很多行為為村人看不慣——她懶散、並且沒有教養,該看機器的時候卻出去和正在地方洗衣服的女人聊天。

我父母把家裡鬧得翻天覆地的時候我和哥還在上學,我們在門口等父親來接我們,小朋友都走光的時候我們終於著急了“爸怎麼還不來接我們?”還是我哥拉起了我的手“妞,我們走回去吧。”

前一秒鐘還是摔碗踢凳子,在我們踏入家門那一刻,把不解的眼光投向父母的時候,他們面面相覷。父親回過神來,來抱我“囡囡啊,爸忘了去接你,真是該死。”

我哥卻一個人扯著書包帶子悶生不吭聲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從此以後,我父親和母親大吵小吵從未斷過,我和我哥漸漸地學會了兩個人手牽手走回家,我哥幫我拎書包,路過小店,我要吃零食,他翻翻口袋,一臉無奈“妞,哥沒錢,要麼下次給你買?”

一個大雨的天氣,我和我哥焦急地在教室裡等待我爸來接我們,然而別的小朋友都走光了,我爸卻還沒來,我們望著大雨,不知怎麼辦才好。最後還是老師借了我們一把傘,拍拍我們的頭讓我們等雨小點一起走回家。

最後是我哥揹著我走回家的,他的球鞋、衣服褲子都溼了,我趕緊跑到衛生間幫他拿乾毛巾,我哥頭髮溼嗒嗒的,接過我的毛巾。咧開嘴笑了。

我們肚子一直咕咕叫,家裡面卻一個人都沒有,直到動畫片放完了我媽才回來,我聽見她的腳步聲就咚咚咚地跑下去。

“我爸呢?”

“鬼知道他死哪裡去了,我管不了他!”她把門一摔,“永遠都不要回來最好!”我不知道母親對我發什麼脾氣,我受委屈了,一個人跑到房間裡把門鎖起來,倒在床上蒙在被子裡面哭。我哥一直在外面敲門,我就是不聽。

我哥讀六年級了,乾孃因為種種原因辭去了在我家的工作,我爸和我媽也總算消停了一段時間。

八點多了,我和我哥還沒睡,我們在等父親回家,我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情,這麼晚還不回家。

聽見腳步聲,我們便知道是父親,父親與母親的腳步聲,我們一聽便能辨認出來。

“妞,你在你房間裡等我,我下去。”我哥穿著背心跛著拖鞋就下去了,等了很長時間,我終於忍不住跑下樓了,我“啪!”地開了燈,一條樓梯上充斥了我急促的腳步迴響。

“爸,你怎麼抽菸呢?”

“你去賭坊了?”

燈光下一長一幼對峙著。我哥過去搶他的煙,我爸倒是自己掐滅了“給你們買了草莓,過來洗洗吃吧。”

父親的眼神望著我,我走過去,叫了聲“爸。”他卻是笑都沒笑,只摸摸我的頭,上樓了。他的腳步聲像喝醉了酒般的惆悵。

哥讀高一了,去了鎮上的高中讀書,我爸幫他買了一輛自行車,有時他會騎著車帶我出去兜風,宛若我小時候父親帶我出去兜風一般,那個時候他把車速開的很快,我就湊在他耳邊喊:慢一點,慢一點。可他依舊不聽,反而開的更快了。

而現在的父親,我和我哥都不認為他是好父親了,他抽菸、酗酒、賭博,整日和母親吵架,家也不回,我哥過早地獨立,他學會了洗衣做飯,還有照顧我。

好多個晚上,我穿過濃濃的煙霧,把酒醉的父親從賭坊里拉回家。我勸父親不要再抽菸了,不要賭博了,他只是嘆了口氣,並不說話。

好在週六的時候,我哥會帶我出去玩,他帶著我去體育館,我們去溜冰,那裡他有很多朋友,他們叼著根菸,染了一頭黃頭髮,看見我便起鬨“哦~你妹子啊,長的還不錯。”

第一次溜冰我摔了一跤,自那以後,每次溜冰我哥都會拉著我,我忽然回想起三年級的時候我哥拉著我的手,拎著我的書包,我們一起走回家的情景。

“哥,回不去了麼?”

“什麼?”溜冰場裡音樂很吵,他沒聽見我的話。

出來的時候哥很大方的替我買了棒冰,還問我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我想了想,之後把無比期盼的眼神投向他“我想買一套彩筆,我跟我爸說了,他一直沒給我買。”我低下頭,聲音小起來。

“上車,我們去文具店。”哥做了個手勢。

“哥,你哪來的錢?”拿到彩筆之後我很高興。

“這個你不用管。”

我總是隱隱覺得不安,有天晚上回家,災難終於降臨了,我爸顯然是喝醉了酒,他拿著掃帚追我哥:“我讓你偷!讓你偷!”

我終於知道我哥給我買彩筆的錢是偷我爸的,我哥可憐地左躲右閃,我爸就是死命地追她,一隻貓竄過來,被我爸嚇得逃遠了,我過去攔我爸“爸!錢是我偷的,你別打我哥了!”爸沒有理會,他走遠了似乎又像對我說;“你不知道你哥學壞了,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不知道!”

自那以後,父親似乎把力氣都花在了管哥哥身上,他們之間的硝煙也總是不斷。

爸在我哥書包裡發現香菸之後他就徹底火了,他衝到正在吃晚飯地我哥面前,過去就給他兩巴掌,我哥摔了碗,瞪著眼看他,然後轉身跑了,單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我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跟出去。“囡,別去找他!”父親在我身後命令。

確定父親睡著以後,我披上衣服去找哥,我躡手躡腳地關上門,然後騎了我哥自行車出發了。

不知道我哥去了哪裡,我只能一處一處地找,我去了體育館,可是已經關門了,於是我又去公園,兜了一圈之後發現沒有我哥的身影,只能再大街上亂找,反反覆覆繞了好多圈。

“你是林洋他妹子吧?”我仰起頭,只見路燈下一個黃頭髮的少年朝我笑。

“我看著你在街上繞了好久了,你找你哥?”

我沒搭理他,他按住我的車龍頭,“我知道他去哪裡了”他說,“跟我來。”

我將信將疑地跟著他,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法。

他將我帶進了一家網咖,然後捶了一個人肩膀一記“你妹子來找你了。”

那個人扭過頭看向我,眼神裡滿是複雜的情緒。

“哥,我們走吧。”我過去拉他衣服。

“我不走。”

“那我在這裡等你。”

不知道多久以後我醒來,在床上,我意識模糊,準備開燈看時間,卻被床邊一個人影嚇了一跳。

“妞,你在網咖睡著了,我就推車帶你回來了。”我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現在幾點了?”

“四點。”

“你沒睡?”我搭著他的肩膀望著他。

一夜沒睡的他沉默了很長時間,他從床底抽出我的拖鞋“走,我們去頂樓,哥有話對你說。”

父親早就開著拖拉機工作去了,我們開啟天台上的緊關的門,輕手輕腳的上去了。

頂樓風很大,一下子吹散了我的睡意。天還沒亮,是深藍色的。

哥對著遠處的清水河凝望了一段時間,黑漆漆的只看見一個輪廓,還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田以及參差不齊的房屋。

“我要走出去,遲早有一天。”哥似乎是對著清水河,對著清水村說。“我不想像我爸媽一樣,忙一輩子。

接著他轉過頭,看著我:“妞,你現在長大了,我想有些話,是該對你說了。”

“什麼?”我的聲音在高處被風吹散。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隨後坐在了乾淨的地面上,我隨著他坐下。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有個乾孃麼?”

“乾孃……好像有,怎麼了?”

“起初父母的吵架就是因為她,你不知道她……唉!”他搖搖頭,不知該如何表達下去。

麻雀在遠處的大樹上嘰嘰喳喳,東方開始出現紅色的圓點。

“爸媽要離婚了?”

哥像終於瞞不過我一般,靜默地點點頭。這個堅強獨立的少年,這時候卻抱著頭哭了“妹,你會跟誰?”

太陽就是那個時候竄出來的,光那麼強,刺得我眼淚也溢位來了,我使勁抹掉,然後假裝堅強“我一個也不跟!他們不能離婚!不能!不能!不能!“然後丟下他一個人咚咚咚地跑下樓梯。

期末考試完之後是漫長的暑假,我和我哥天天在家裡面看無聊的電視,要麼就去下棋。回想小時候,我們還經常去清水河游泳,而現在,就連龍蝦都釣不到了。

我們依舊擔心父母說離婚的事,當他們倆吵起架來我們就提心吊膽的,甚至他們倆平靜個幾天我們也會覺得恐怖,總覺得這樣的平靜過後醞釀著暴風雨。

然而災難總是躲都躲不掉。凌晨五點多,被淒厲的叫痛聲驚醒,我一骨碌起來跑到外面,只見我哥在敲我爸的門,而我媽呢,她的右手也流著血,我手忙腳亂地去找乾毛巾,然後按住我媽的傷口止血。

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是平常好強的媽媽了,她的臉因疼痛變了行,只能“啊,啊”地叫著,她痛得流眼淚了,我使勁咬著嘴脣不忍看見這一幕。

我爸開一會車就回來望我媽一眼,他把車速拉到最快,到了醫院,又手忙腳亂地揹我媽去急救室。

“媽是怎麼了?”媽送進急救室之後,我一屁股坐在外面的凳子上。

“我也不知道,我是聽見聲音起來的。我爸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我媽包紮好了手,虛弱地躺在病房上,“媽,你到底是怎麼了?“我關切地撲上去。

“沒……沒事,只是被機器壓傷了手。”

我爸扭過頭去不忍看這一幕。

我媽的手算是廢了,她的右手中指少了一截,她每次吃飯都只能露出醜陋的手指,我看了便覺得心酸。

自那以後我爸對我媽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什麼重話都不讓她幹。

一個下雨天,媽沒出去工作,我和我哥搬了凳子到外面去下棋。“囡,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差點淹死,你爸當時著急的啊,立馬就跳下水去救你。”

一對兄妹忽然跳進了我的腦海裡,兄長搶過妹妹手裡的零食“不公平,爸偏心。”

“媽,清水河為什麼叫清水河?”

我媽望著門外的雨勢,只是自顧自說:“你們兄妹都長大了,真好,真好。好像昨天還在我懷裡哭呢,今天就長這麼高了。”

然後她就進了屋,準備晚飯去了。

高二:王夢燚